草地上,几只美丽的蝴蝶围绕黄色的小野花翩然起舞,只是不知它们最终落入捕食的蜘蛛腹中,还是在冰冷的夜里,飘然坠落。不管怎样,破茧化蝶后,它们总是在最美丽的时候逝去。
咬着草根,躺在草地上的路了了,黯然神伤。十五岁的自己,还未曾领略人生的风景,却已经快走进生命的尽头。
那场美丽梦境,亡命的逃亡,回家的诱惑,一度让他忘了,自己身上被下了毒蛊,却未服下这个月的解药。
不管是不是自己故意想要忘却那段日子,那段记忆。但五毒教那次的拦路检查,却又让他不得不记起。
车队精简以后,速度快了起来,已经进入梓州境内,长安,越来越近了。可长安,离自己也越来越远。
长安,回不去了。不说自己欠下的巨额债务,将自己爷孙父子三人卖了都还不起。自己也做不到一家人为了自己,失去脸面,流落街头。更何况,毒发的日子,也许就在这两天吧。
短暂的人生,自己什么也没留下。但总是忘不了,那流着泪水,绝望的脸庞。
“路了了!跟我采蘑菇去。”青儿的声音,打断了路了了的胡思乱想。
自从少爷说这些山菇会变得金贵后,青儿就喜欢上了在林间采集蘑菇。在路了了一次制止她将一朵美丽但却含有剧毒的毒菇采集起来后,青儿飞快的和他关系熟络起来,每次采集蘑菇都会叫上路了了。
青儿的谈话总是离不开她的少爷,于是路了了知道了少年十三岁,名字叫陆九。小小年纪,已经是大唐有名的脂粉铺凝香阁的主人,四海商会,剑南道分会的大管事。
路了了曾今有些骄傲的内心,不知道被打击了多少次。对于青儿不停的夸奖自己的少爷,已经从隐约的妒忌,变得漠然。
“你说少爷怎么就这么厉害呢,这林子里一夜间生出的山菇,都会被少爷变成银子。”青儿伸出雪白的小手,拈起一朵蘑菇。
看见那笑得像花儿一般的脸庞,让路了了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方格格。天知道怎么了,这两位美丽的少女,一提起银子,都笑得这样灿烂。
“我看你那位九少爷也不怎么样,一堂堂男儿,生得却比女子还好看,暗格里还私藏女子衣物。”路了了酸酸的说道。
“九少爷本来就是女孩子啊,长得好看,带有女子衣物很正常啊。”青儿憨憨的看着路了了,一幅你怎么就不知道的模样。
路了了这次是真正的凌乱了,良久不发一言,黑着脸冲过青儿,埋头看着一簇蘑菇。
思量了许久,路了了慢慢的将这簇蘑菇采集起来。这簇蘑菇虽看起来不起眼,也没有毒,但人吃下去,却会产生幻觉。路了了知道自己该离开了,而这蘑菇就是自己离开的机缘,也是对那陆九,一位妖孽般的少女,小小的报复。
月明星稀,山林中响起猫头鹰“咕咕”的叫声,很是吓人。路了了不为所动,埋头向山野深处走去。
不会有人追来,所有人就喝了那能致幻的蘑菇汤。不知道在幻觉里,那些人会看见什么,做些什么呢?路了了会意的笑了起来。
越走越远,越爬越高。从深夜到黎明,从黎明到中午。路了了衣衫被雾气打湿,又被热气蒸干。没有找到,没有找到自己最后归宿地。
也许是到了生命的最后时刻,路了了精力异常旺盛。走了一个整夜一个上午,丝毫不感到困倦。
爬上去,爬上那高高的山顶。我路了了生时微不足道,可死的时候,一定要高高在上。
“神仙?难道这深山真的有隐世的仙人!”看见山巅一对风姿不凡的对弈者,路了了心里差一点叫出来。
路了了不敢做声,老老实实的在一旁观战起来。
执黑的老者满头雪白长发,额头不见多少皱纹,一双眼睛漆黑深邃,显得十分睿智。棋路厚实绵密,不见丝毫漏洞。
执白的中年男子器宇轩昂,飘然出尘,仿似滴落凡间的仙人。棋路轻灵飘忽,总能抢制要点。
这二人棋艺高绝,每每看到精妙之处,路了了情不自禁,连连含笑点头。棋局终了,老者败下阵来。路了了遗憾的摇了摇头。
“想不到太宾先生这隐居之地,除了我这闲散之人,不期又来了一位佳客。”中年男子玩耍着手中棋子,神色有些得意。
那老者神色淡然,分毫没将棋局胜负放在心上。也不问路了了来路,笑眯眯的看向他。
“这位小友看来也是精于棋道。小友后面摇头,是认为老夫后来的着法有误么?”;
路了了对老者行了一礼:“小子登山迷路,无意间发现二位先生在此对弈。小子粗通棋道,见猎心喜,忍不住旁观起来,望两位先生见谅。小子摇头,只是心中对于先生告负有些遗憾,到不敢妄言先生着法有些失误。”
老者是何等老道人物,岂不会看不出路了了脸上隐藏的那一丝不以为然。洒然一笑:“棋之一道,无分老幼,达者为师。小友如有新奇的着法,可不啬指教,大家讨论一番。”
路了了年龄不大,可艺成已来,就难逢对手。今日一下得见两位高手,不觉很是心痒。假意推脱不得,也不客气。将棋局退回二十余手,将黑棋并回的一手,改为攻击白棋的小小一尖。
如此一来,那条白龙固不会就此无路可逃,但所得之地却少了些许,胜负就难得一说了。
两人蹙着眉头看了好一阵。中年人还在沉思,老者却连连点头:“看来我终是有些老了,没有了年轻人的锐气。”
“你这小子倒是有些棋力,来来,与我来上一盘。”中年人却有些不甘,也不顾路了了只是一小小少年,非要与他争个胜负。
路了了有些不喜他胜了便得意满满,现在却很不服气的模样。没有一点成年人的风度修养,真亏了那一幅除尘的气质,好看的皮囊。
“在我看来,这位老先生的棋力到比先生你深厚一些,只是少了一些胜负心罢了。真要来的话,我倒想与老先生手谈一局。”;
看见路了了一脸骄傲的说出这番话,中年人居然也不生气。收拾干净棋盘,摆上座子,挑衅一般的看着路了了。
老者笑着连连摆手:“你我连日来对弈数局,互有胜负。今日难得遇见一位新的对手,就让让我这老头子,让我先来吧。”
中年人对这老者倒是比较尊敬,闻言让出了座位,满脸遗憾的样子。
路了了也不客气,施施然坐下,欣然与老者对弈起来。
见老者棋路依旧保守,路了了心里有些看轻。打入对方阵地的一子,欺辱性的深入了一路。
老者深厚的棋力终于显露出来,轻轻一飞,对孤军深入的这一子露出了獠牙。路了了辗转腾挪,就是逃离不开老者的纠缠。绵里藏针,威胁着这块棋的死活。
路了了频频长考,绞尽脑汁,妙手连连,终于在绝路中找到另外一只眼。只要落下这一子,这条二十余子的大龙,就可就地做活。
路了了看了看棋盘,自己这块棋就算活了,可却落下了后手。被对方在左边一逼,整个棋局大势已去,难以挽回败局。
缩回了将要落子的手,路了了开始了长考。
路了了治孤的连连妙手,看得中年人如痴如醉,心中佩服不已。只是老者棋力老道,围而不杀,厚势已成。路了了大势已去,回天无力。就算自己,也一时想不出办法。
老者捋捋胡须,神态安然,坐等路了了的选择。活还是不活,一条大龙的死活,在路了了一念之间。
一阵山风吹过,呜呜的风声,仿佛在为路了了冒失冒进,让棋局走入绝路惋惜。
路了了动了,他没有选择就地做活,而是一子点进了老者左路的阵地。
中年人与老者几乎同时睁大了眼睛,这么一条大龙,死活就不顾了吗?
吃不吃,选择交到了老者面前。
最终,老者没有逃过诱惑,点掉了大龙的一只眼。这条拼命逃窜的大龙,在希望来临的最后一刻,被路了了无情的抛弃了。
老者心情愉悦的捡起棋盘的死子,路了了仿佛没有看见一般,在左路老者阵地轻灵一飞。
白发老者脸色一下变了,自己左路靠近星位一子噶然而亡,大空还被一子飞入,漏洞百出。自己吃掉死子所得,却不够补偿左路所失。胜负的天平,倒向了路了了。
棋局终了,老者与中年人死死盯住棋局很久,终于投子认负。
两人品味良久,神色难明。
路了了来不及谦让一番,突然感觉腹中巨疼,脑子一黑,直挺挺的向后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