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天宝三年,一阵微风吹过扬州府金水镇,吹得酒馆屋檐下那杆小酒幡翩然舞动。一片枯黄的落叶,晃晃悠悠,晃晃悠悠飘向在酒馆柜台。

酒馆老板娘赵寡妇伸出手拈起这片枯叶,心情玩味把玩了一会儿,眼神幽怨的扫了一眼窗前的座位。

平日里那座位总是坐着一位位头带幞头,身穿藏青圆领窄袖袍,看上去文质彬彬,白白净净医馆主人路修远。点几样小菜,喝二两小酒,偷偷摸摸偷看几眼风姿绰约的赵寡妇,然后一副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的样子。让赵寡妇又气又恼,可心里砰砰直跳,半天平静不下来。

美人如花,也害怕年华易老,青春易逝。年仅二十的她,守寡四年后心乱了,也动了。

看了一眼座位上一位衣着气质俱佳,及其美丽,正专心致志吃着一碗便宜汤饼的少女。赵寡妇有些恍惚的摸摸自己的脸颊,想着今天是正是金水镇开集市的日子。连忙吩咐厨房做几样精致小菜,再灌上一小壶农家小酿,该是去给忙碌的医馆主人送午膳了。

认真的整理一下仪容,提着竹篮走出酒馆,就看见小乞丐小猪儿正满足的端着碗大口吃着油水充足的饭菜。赵寡妇嫣然一笑,向小乞丐挥挥手,步履轻快向医馆而去。

满怀感激的小猪儿晕晕乎乎,放下碗筷,拿起一根破竹竿跟在了赵寡妇后面。如果那个不开眼的狗贼欺负她占她的便宜,他小猪儿会跟人拼命。

二人一前一后走到前街口,却发现街口闹哄哄的人群堵成一团。近了一看,才发现镇上首富王家仁义礼智四兄弟正与天门山脚下的几个少年猎户大声争执着。

仁义礼智四兄弟虽不是横行乡里的恶少,但平日里舞枪弄棒,嬉笑打闹,扰得居民们鸡飞狗跳的事也没少干,在民风淳朴,宁静祥和的金水镇也算是无人敢惹的纨绔了。

摇摇头,本不想理睬几个混小子的混账事,才发现一俊秀的少年书生被一健壮黝黑的少年猎户堵在墙角,旁边蹲着一位哭哭啼啼的小姑娘。

赵寡妇一下着急了,赶紧冲上去把少年书生护在身后,对着猎户喝道:“大黑,你做什么!难道你不知道路了了他是镇里的乡贡么,对他动手,小心县老爷抓你去打板子。”

大黑还未回话,就见少年书生仰着脸似笑非笑:“就凭他,他敢么!”

大黑虽然这群少年猎户头儿,身材健壮,有些狩猎工夫。可一则畏惧路了了乡贡的读书人身份,二是想到这路了了随着父亲来金水镇开医馆不到三年,硬是在学馆把有些武艺的仁义礼智王家四小恶霸给收拾得服服帖帖,甘愿鞍前马后做小弟。自己与他放对。多半吃亏的是自己。但心里一口恶气让他怎么也不能伏低乞软,死活不能就此罢休。

死死的盯着路了了,眼睛红红的:“欺负了我妹妹,我不会就这么算了。有本事你就打死我,反正我是不放你走的。”

看见赵寡妇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路了了感觉气恼倒了极点,小声嘟哝道:“我哪有欺负小莲姑娘。明明是王守仁那家伙高价去买她的山货,还没完没了,我调侃了那家伙一句。她一下就哭了起来,反而赖上我了。”

哭哭啼啼的小姑娘抬起头来,虽然泪痕未干,也难掩那俊俏的模样,极度委屈的说道:“他王守仁愿意出多少钱买我的山货,是他的事,又不是我让他花那么多钱的。你那样一说,好像我与他有什么一样,这不是毁我名节么。”说完又伤心的大哭起来。

路了了恨恨的看了少年胖子王守仁一眼,要不是这小子说小莲是十里八乡最俊俏的姑娘,一定要娶她做媳妇什么的,怎么会惹出这样的事情来。犹自有些不服气的低估着:“王胖子能做得,我还不能说得了。”

赵寡妇一把捂住路了了的嘴,这小孩子哪里知道世上有些事做得但说不得的道理。这事真要闹大了,告到县里,一个言语轻佻,毁人名节的罪名落了下来。虽不会有什么大罪,但乡贡的头衔能不能保住,还真难说。

对着周围歉然一笑:“不要理会小孩子胡说八道。”脸色一整,看着路了了:“还不给小莲姑娘道歉,乡里乡亲的,陪个罪这事就过去了。”

“毁人名节,道歉赔罪就能了事么?准备八礼,央媒提亲负责到底才是道理。可惜我们金水镇最美丽的两朵花儿,倒是便宜了一对外来的父子。”看热闹的杂货店老板赵二,眼光猥亵的扫了赵寡妇和小莲姑娘一眼,阴阳怪气的笑了起来。

小莲姑娘止住了哭声,脸色一下变得通红,扭捏的躲在了自己哥哥的身后。

“不行!”少年胖子王守仁与赵寡妇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一个坚定一个着急。

看见众人的硕硕的目光,王胖子胆怯的退了两步,恨恨的死盯着赵二。

赵寡妇虽然有些恼恨前几天路家前来提亲的媒婆大嘴巴,但心里隐约也有些骄傲得意,尽量让自己语气平静的说道:“现在不少人应该都知道了,路家可不是在金水镇开一家医馆这么简单,而是堂堂的太医世家。家中老爷子现在可是现在都在太医院坐堂给皇家看病就诊的,那可是县尊老爷都不敢开罪的人物。别看路了了现在只是一位乡贡,可过段时间就要回京城读书的,出来那就是官老爷,你们觉得一位乡下猎户的女儿,有资格成为他的妻室么?”

四下扫了一眼,委婉的说道:“大家都是乡亲,低头不见抬头见,何必为了一些小事闹得这么不愉快。让路了了陪个罪就算了吧,大家都去各忙各的,就散了吧。”

感觉自家妹妹的手抓得自家隐隐作痛,大黑面容有些扭曲,覆膜着妹妹的头低声说道:“算了吧,妹妹!我们家配不上他,也得罪不起他家,就这样算聊吧。”

“这还没嫁到路家呢,就看不起相邻了。”赵二瘪瘪嘴,酸酸的嘀咕了一句。

赵寡妇也不答话,就定定的看着赵二。

赵寡妇的丈夫在西域战死,传言是为了救一位将军的性命。将军大人专门来信给县老爷照顾赵家遗孀,镇里倒是真没人敢招惹她一二。赵二虽然心里觊觎她的美色,可终究还是避开了她的视线。

转眼看向王家四兄弟,冷冷的说道:“你们几个混小子越来越有出息了,不在学堂好好读书,倒是学会调戏良家女子了,看我不去学堂先生那里去告你们几个。”

年龄小一些的王守礼沉不住气了,看了路了了和几位兄弟一眼,傲娇的站了出来:“赵家婶子你错了,我们可没做那龌龊的事情。我们来集市可不是玩的,而是在抓贼,抓女飞贼。”

赵寡妇差点气笑了,几个混小子,还玩出花样了,正要发作。

王家老二王守义一脸认真的点点头:“昨天夜里我们家遭飞贼了,二娘丢失了五十两私房银子,哭得那个呼天抢地。”说完还“哎”的叹了一口气,一幅小大人,模样的摇摇头。

老大王守仁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嘿嘿!那飞贼不但偷走我娘五十两银子,连我爹在扬州府凝香阁买的胭脂水粉也给顺走了。了了哥在学堂听我们一说,认为这飞贼多半是女的,说不定还是一位颇有姿色还爱臭美的女飞贼。”

看见几位少年眼里都快冒出星星来的样子,赵二忍不住嘲讽了一句:“几个傻小子,难道那飞贼顺走胭脂水粉,不会送给自己想好的么。”

“偷来的胭脂水粉送相好的,还是男人么!”王守仁一脸蔑视的看着赵二,赵二一下不做声了。

“大家想想看,这女飞贼刚到手那么多银钱,就遇到咱们镇上开集市,能忍住不去花差花差么?镇里买卖大多是用的铜钱,用银子有几个?我们在集市上暗中盯一盯,说不定这女飞贼就让我们给找出来。”少年胖子得意的侃侃而谈,可谁都知道这不是他能想得出来的主意。

“小莲姑娘可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你们抓女飞贼抓到她那里算什么回事呢?”赵二不甘的看了赵寡妇一眼,又开始起哄。

王守仁挥挥手:“小莲姑娘自然和飞贼没半点关系,那是一个意外,不要在意!不要在意。”

看见赵寡妇脸色不善的向自己看来,赵二有些心虚,犹自嘟哝了几句:“就算你们找到使银钱的姑娘,那银子又没刻上你王家的名字,你敢说就是你家的银子?”

王守仁还没说话,王守礼就跳了出来:“谁说银子没有我王家的记号,我娘的每一小块银子,都有她咬过的牙印。”

王守礼还没来得及得意洋洋,就被几兄弟狠狠的拍了几巴掌。这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这抓女飞贼的事情,算是泡了汤。

赵寡妇楞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几位少年做的事有多么危险。狠狠的盯着在那里摇头叹气的路了了。

路了了不以为然的嘀咕几句:“不就是抓个女飞贼么,被我抓住,还不是三拳两脚了事。”

还没来得及苦口婆心的教育路了了两句,就看见一直没做声的王守智手里捏着一小块银角子,一手抓住小乞丐小猪儿大声喝问:“野猪儿,你刚刚偷偷丢掉的这银子是哪里来的?”

一直乐呵呵看着热闹的小猪儿,听到王守礼的话后。下意识的在怀里摸索出小块银角子,见到银角子上细微的牙印,脸色一下变得苍白,手不由自主的有些颤抖起来。四下打量一番,极其隐蔽的将银子丢在地上,可没想却被奸诈的王守智给发现了。

众人齐刷刷的眼光注视下,小猪儿几乎要被压垮了。

“银子不是我偷的,我今天睡醒就发现碗里多出了小块碎银子,一时贪心就收了起来,真不是我偷的。”话一说完,小猪儿双腿一软,瘫软在地上。

“嘿嘿”赵二阴阴一笑:“丢给野猪儿的居然是碎银子,原来这飞贼还是位劫富济贫的侠盗。”

“偷了王家婶子五十两银子,丢给野猪儿不到二钱碎银子,这就叫劫富济贫啦?贼就是贼,哪里有什么好坏之分。”路了了轻蔑的看了赵二一眼,面色温和的走到小猪儿面前:

“小猪儿,你一向胆小警醒,有没有看到丢给你银子人的模样呢?”

小猪儿游移不定的眼光四下扫了一圈,最终低下头轻声答道:“没有,我什么都没看到。”

看到小猪儿这样的反应,路了了哪里肯信,对着王守仁使了个眼色。

少年胖子狞笑着走向小猪儿,一把抓住了他:“野猪儿,你要是知情不报,就当飞贼同党论,你可要想清楚了。要死不说,哥几个只好抓你去见官了。”

“住手!”随着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人群中闪出一靓丽的身影,伸手在王胖子肩膀上轻轻一推。

王守仁胖胖的身子连退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愕然的看著眼前这位美丽的少女,说不出话来。

少女面如寒霜,怒气冲冲,手指着路了了:“你们几个纨绔恶少,无端调戏良家女子不说,连可怜的小乞丐都要欺负,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你们不是要见官么?走咱们就去见官评理去!”

眼见事情闹得不可收拾,赵寡妇挡在了突然变得傻乎乎的路了了身前,陪着笑脸和起了稀泥,偷偷踢了王守智一脚。

几兄弟拉住路了了,一阵风似的的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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