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府大老爷是温凉的亲舅舅,别人可以不将他的生死放在心上,可温凉无法视若无睹。

宋达虽经外出历练,可他心性未定,行事又容易冲动,让他去北境,只怕未救出人来反是会将自己搭了进去。

“表哥,我跟你一起去。到时候我都听你的,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宋达缠着温凉,一再恳求。

温凉被缠烦了,停下来看他,“真的听话?”

“真的!真的!”宋达连连点头,指天起誓。

温凉轻轻颔首,宋达眼睛一亮,看到了希望。

温凉却不紧不慢,冷幽幽的道:“既然听话,便留在京城。”

宋达:“……”

宋达瘪起了嘴,见与温凉说不通,便暗下决心,准备偷偷去北境。

温凉抬眼一扫,便将他看个彻底,按捺住想动手的打算,冷声道:“京城比北境更需要你。”

宋达一怔,不明所以。

温凉看着他,一字一顿道:“你是父皇安排在京城的秘密武器。”

望着宋达晕晕乎乎,难掩激荡的背影,顾锦璃疑惑问道:“三公子真的是秘密武器?你打算安排他做什么?”

温凉收回视线,语气淡淡:“他负责把敌人蠢死。”

顾锦璃:“……”

顾锦璃忍不住笑出声来,温凉骂人时都一板一眼,极其认真,瞧着真是可爱极了。

可一想到温凉马上就要出征北境,顾锦璃的心瞬间跌落谷底。

她舍不得他,也不放心让他远行,可她更不想让他带着牵挂和担忧离开,是以嘴角始终保持着上扬的弧度。

“这些是换洗的衣物,这个红瓶的是金疮药,这个黑瓶的是解毒药,这个是……”

顾锦璃一遍一遍的叮嘱着,将所有能想到的东西都给温凉备上了。

“另外我还配了些行军打仗常用的药物,等纪大夫备好了你就拿去北境,以备不时之需。

若有士兵生病受伤,身边又无大夫,可以拿来应急。”

温凉第一次见顾锦璃如管家婆一般唠叨个不停,他并不嫌烦,反是觉得如何都听不够。

想到要很久见不到他,他心里的难受一点不比她少。

他将她揽在怀里,俯身封上了她粉嫩的唇瓣。

她没有推拒,尽情的享受着这离别前的温存。

“我会争取在女儿出生前赶回来的。”

顾锦璃轻轻摇头,她的预产期在四月末,温凉若想赶回来时间太紧了。

“行军打仗最忌心急,女儿是你的如何都跑不了,你平安才最重要。”顾锦璃翘唇,娇声道:“再者说人家都说了孩子出生后,家人谁最先抱,她的性子最像谁。

我想要个软绵绵的女儿,才不要女儿像你一样跟快冰似的。

所以呀,你就不要着急了,等你回来让你看到一个甜甜软软的女儿,好不好?”

温凉眼中满是宠溺,环着顾锦璃的腰身,扬唇柔声道:“女儿像你好,我更喜欢。”

两人相拥入怀,默契的都不提及分别一事。

与此同时顾二夫人也正忙碌着,她一听温凉和顾承晏要出征,顿时急得不行。

“怎么走的这么急啊,若早些知道,我好多做些好吃的,现在只能赶着做两样了!”

于是堂堂户部尚书被顾二夫人扯到了厨房,围着锅台转了数日。

顾二夫人想着出门在外,总不能携带牛羊,怕是难以吃到荤腥,便做了许多风干牛肉,可以就着饼吃。

又做了两大坛子肉酱,放了许多辣椒,将肉酱做的咸咸的,这样保存的时间更长些,拌白粥和面条来吃都好,不至于食之无味。

在这种紧张的筹备中,五日后,温凉率一支亲军北行出征。

顾锦璃坐在屋内淡然的绣着小孩的肚兜,宋碧涵托腮坐在一边看她,叹声道:“锦儿,你还真不去送表哥呀?”

顾锦璃轻轻摇头,含笑道:“他今日出征是为了北境安危,是带着百姓的期待而行。

百姓和士兵们想见到的是一位杀伐果决,能够成为他们信仰的统帅,而不是一个只知儿女情长的人。”

她若去了,两人免不得要惜别一番,她不想有损他身为统帅的威严。

更何况顾锦璃深知分别勿立flag,他们不过分开几个月,何至于大惊小怪依依不舍。

宋碧涵几人相视一眼,姜悦轻轻叹了一声,从顾锦璃手里抽出了小肚兜,“锦儿,别硬撑着了,你这花都绣错了。”

竟然把叶子绣到了花瓣上,这是多没走心。

顾锦璃一愣,随即无奈的扯了扯嘴角。

她不去送温凉还有最重要的一条原因,她舍不得他。

怀孕的女子本就心思敏感,她不想落泪让他也跟着难过。

沈妩微微转动眸子,想了想,笑着道:“锦儿,我看王府后院的桃花开得甚好,我想作幅画,我来王府住几日可好?”

宋碧涵眼睛一亮,连忙道:“你们喝没喝过桃花酿?

那酒可好喝了,不仅味道清甜,酒色清冽还会泛着淡淡的粉色,养眼又好喝,我也来住几天,酿几坛子酒再走!”

“等我画完了你再酿,不然你将桃花都摘了,我难道要画你不成?”

宋碧涵闻后一笑,手指挽了一个兰花的手势,做作的道“那也无不可呀,难道你不觉我人比花娇吗?”

“噗!”姜悦的笑点被突然启动,她笑弯了眼,指着宋碧涵道:“真不要脸呢,就你还人比花娇,霸王花还差不多!”

“那也比你好啊,白馒头!”宋碧涵扯着眼皮,做了一个大鬼脸。

姜悦被气得小胸脯不停的起伏,瞪着她道:“好啊,你敢笑我!

那等我做了桃花酥、桃花糕、桃花茶,你一样都别吃!”

顾婉璃抱着小白,默默的道了句,“用桃花瓣泡澡也可好了,一层花瓣浮在水面上,又香又好看。”

顾锦璃:“……”

合着这些人是要将她的桃花霸园!

看着吵闹的几人,顾锦璃弯起眉眼,她知道她们是想逗她开心,想来陪着她。

今生穿越此处的最大收获,除了阿凉,便是遇到了如此可爱的亲人好友们。

顾锦璃虽然思念温凉,但在沈妩几人的陪伴下,她每天的生活都满满当当,只在夜深人静时,才会将思念与酸楚拿出来细细品味,而与她共品这夜晚孤寂的还有每日都笑容绚烂的姜悦。

顾承晏也跟着温凉去了北境,可她不像顾锦璃那样有资格正大光明的关心惦记温凉,她只能默默祈祷,默默思念。

每个人提到国家大义时都侃侃而谈,可真落到自己身上时,她只希望他不要去。

她白日陪着锦儿说笑,其实又何尝不是在宽慰自己。

想到最近总有人家登门提亲,姜悦就恼的要命。

“啊!烦死了,烦死了,顾承晏,你真是天底下最讨厌的人!”

姜悦摔了枕头,凶巴巴的用小拳头对着枕头一段发泄。

用尽了力气后,她又捧起枕头,将枕头小心的铺平,眼中满是担忧难过,“顾承晏,虽然你很烦,但你一定要平安归来,要知道还有一个人再等着你……”

深夜的静寂是滋生愁绪的催化剂,每个人都伴着各自哀愁睡下,直至黎明到来。

这日,顾承暄来府中给顾锦璃透露了一个重要的消息。

清霜所在的戏班中有一个与清霜关系很好的人,名叫子溪,但因曾对蒋太后出言不逊,被蒋太后杖毙了。

经过上一次与蒋氏深谈,顾锦璃得知这个消息后,瞬间想明了前因后果。

只怕出言不逊是假,杀人灭口才是真。

顾锦璃眯了眯眼睛,裴逸明又在此事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是傅决的幕僚,亦或是……

然而就在这风声鹤唳之际,南境又突生变故。

南疆内争多年,朝政混乱,然而这次或许是为了分散内部争斗,南疆竟联合周围数个小国部落举兵压境。

两支军队从南疆出发,直奔南阳城。

一支军队乃南疆女君嫡部,而另一支则是早就垂涎南疆王位的藩王统率。

大有谁打下南阳城,谁就能稳坐南疆王位之势。

平阳王立刻挥兵迎战,此番不同以往,周边数个部落齐齐联手,势力不容小觑。

一时间北境南境接连生事,朝中人心惶惶,外患之际,朝臣顾不上党争,早朝时分更是少有的和谐。

更何况建明帝脸色阴沉,这些朝臣纵使有什么鬼主意也不敢讲出来。

建明帝的脸上已经明确写着“别惹朕”三个大字,他们再往上凑,不是上赶着找死吗?

而箫素与傅决听闻此事后,却是欢喜不已,这简直是天赐良机,此番就连老天爷都站在他们这一边!

他们虽已筹备万全,可平阳王手中握着十万大军,他们不敢小觑。

此番有南疆拖住平阳王,届时就算平阳王镇压了南境,那时他们也早就成事了。

箫素眼中的光越来越亮,她的瞳孔本就有些黄绿色,此番更像暗夜下闪烁的狼眸。

“殿下,下月十五是个大吉大利之日,您看如何?”

傅决嘴角一挑,笑容冷森,“的确是个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好日子,届时一起清算,也免得咱们一个个去找了!”

一日沈妩进宫回来后,无意间说到沈皇后染了风寒。

沈皇后对温凉和顾锦璃宛若自己的孩子般,顾锦璃听闻后,立刻起身进宫,求见沈皇后。

恰好建明帝也在,看见顾锦璃后,建明帝恼火的神色才收敛了一些,免得吓到自己的孙子。

孙子的爹娘虽然都是胆大的,但好孙儿还小,可容不得吓。

听明顾锦璃的来意,沈皇后心中一暖,既欣慰又无奈,“阿妩也是,怎么就与你说了。

我不过染了一点风寒,已经吃了药,不碍事的。你还怀着身子,更不该往病患身边凑才是。”

沈皇后虽有些轻微的咳嗦,但脉象无碍,顾锦璃便也放下心来。

她稍稍偏头,看了建明帝一眼,柔声道:“父皇,最近朝中事多,您更要小心身子才是。

春日易火,灵毓给您开一记清热的药可好?”

建明帝的心瞬间熨帖了,儿媳妇可比儿子好多了。

儿子只知道从他要钱要媳妇要皇位,没有一个人关心他累不累。

建明帝暗暗下定决心,以后给剩下几个崽子选媳妇儿,都要照着灵毓的标准找。

这样至少以后儿子气他的时候,还有乖巧懂事的儿媳妇能站在他这边。

见顾锦璃关切的看着他,建明帝笑笑,安慰道:“你有心了,朕会注意身子的。

你也是,不用太惦记傅凉那小子,他定能把自己照顾好,你是双身子的人,可比他金贵多了。”

玉华公主趁机挽上顾锦璃的手臂,义正言辞的道:“父皇说的对,大皇嫂有孕在身,最需要别人照顾。

大皇兄出征北境,不如儿臣去王府陪着皇嫂,也好多些帮衬。”

建明帝冷笑一声,“想出去玩就直说,少找这些冠冕堂皇的借口。

想去便去,只要别没照顾好你皇嫂,反是给她添乱就行。”

玉华公主嘟起嘴,撒娇道:“父皇真是的,儿臣在您心里就这么不靠谱呀!

你们都向着大皇嫂,也不怕我吃醋吗?”

看着玉华公主与建明帝撒娇卖萌的样子,顾锦璃不禁弯唇,抬手轻轻摸上了小腹。

若这一胎真是个女儿,以后她也会像玉华这般与阿凉撒娇吧。

都说再冷酷暴躁的男人都无法抵挡女儿的攻势,想到以后父女两人和谐的点滴,顾锦璃的心情便不觉好了起来。

顾锦璃陪着玉华公主回宫收拾行李,玉华公主随口道:“父皇今日发了好大的脾气,皇祖母下月就要过大寿了,可如今朝廷局势紧张,她却非要大肆操办,甚至还要各州各郡的官员回京为她贺寿。”

顾锦璃皱眉,“那父皇同意了吗?”

“当然不会了!各地官员赴京贺寿,这是只有帝王才能享受到的待遇,虽说也有太后过大寿时会普天同庆,可这不是不一样嘛……”

玉华公主没说开,但两人心知肚明。

蒋太后一非建明帝生母,二对大梁又无功绩,建明帝自然不愿为她铺张浪费。

顾锦璃眸光微转,忽然顿住脚步,“玉华,你先去收拾东西,我想起来还有几句话忘记与父皇母后说了……”

……

话说蒋太后见建明帝不同意她的要求,便又玩起了装病的常用把戏。

所为招不在多,有用就行,建明帝就算明知蒋太后在装模作样,却偏偏没得办法。

而有些老臣又格外吃这一套,或许是想让儿孙孝顺自己,年纪越大的老家伙对孝道抓的越严,每次都将孝道与国运扯到一起,似乎只要建明帝不孝敬蒋太后,大梁的根基便会不稳。

甚至有一不怕死的老臣更是直言进谏,将南北乱势与孝道联系到了一起,话虽未挑明,但言外之意便是建明帝对蒋太后有违孝道,老天降罪,大梁才会祸乱四起。

这可把建明帝气坏了,不但当场发飙摔了折子,更是要亲自下场打人。

偏生那老臣也是个倔脾气,眼看着建明帝恼火,不见好就收,还火上浇油。

气得建明帝险些就要指着他鼻子问,“你这老东西这个帮着她,是不是和她有一腿?”

大梁言官权力很大,上可批君王,下可骂权臣。

建明帝的皇祖父是个非常勤勉的君王,善于纳谏,性情宽厚,可因为他皇祖父年轻时喜欢斗蛐蛐,被这些言官一顿臭批,仿佛不将蛐蛐扔了,大梁就要亡了,将年轻的小皇帝生生骂哭了。

先帝也没少受气,先帝耳根子软,性情又软弱,荒唐事做了不少,是以被骂的也多,有段时间险些自闭。

而建明帝就没那么好的脾气了,当初这个皇位也不是他抢着坐的,他也从来没装过什么温和模样。

此番被言官逼狠了,建明帝撸着袖子就下了场,顾二老爷一边拦着,一边劝着:“陛下乃圣君明主,别与咱们这群乌合之众一般计较。

陛下龙体金贵,损伤不得,您若气坏了身子,谁来处理朝堂大事?难道要靠我们这些只知道耍嘴皮子的吗?

您不像我等这些闲人,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陛下与咱们这等小人计较,太不合算。”

顾二老爷劝的情真意切,大理寺卿钟树听得直抿嘴。

今四君这骂人的段位可真是高,让人挨了骂都还不了嘴。

那上谏的老臣气得老脸通红,可人家没指名没道姓,他还不了嘴啊!

建明帝瞬间熄了火,骂的好,这些话句句说进了他的心坎里。

这些个言官就是被惯坏的,好像一天不出来骂人,就没法体现他们的价值。

若非不想给自己的儿子留个烂摊子,他有时真想做无道暴君,看谁不顺眼就杀谁,把这些个老家伙串成一串,都给他砍了!

建明帝见顾二老爷几句话把那老臣气得半死不活,便也不予理会。

可他虽不愿,却也只得依从这些老头子的建议,给蒋太后办一场风光的宴会。

不过他没有召回各州各郡的重臣,而是命其女眷入宫拜谒,也算折中之策。

蒋太后同意了此提议,两人各退一步,但她还有一个要求,便是命这些官妇要带着未议亲的嫡女入京,以便为傅冽和傅凝择亲。

“……”傅冽和傅凝两人一时懵不能言。

皇祖母这突如其来的慈爱她们有些受不住啊!

你爱请谁就请谁,为什么一定要拿他们的婚事说事?

傅凝最近在悄悄的为心头那颗朱砂痣烦心,可他知道他没有抗争的资本,而傅冽却不管那么多,当即表示自己决不议亲。

蒋太后压根没给他正眼,只冷冷表示,若他在下月十五之前能选出王妃,就不再管他。

见蒋太后是太来真的,傅冽顿时慌了。

因为傅凛的事,如今丽妃在宫中十分安静低调,他也不想为这件事去麻烦丽妃,想了想,傅冽一咬牙,再也顾不上面子径自去找了温阳,想借着他去良王府找一个人。

只如今温凉不在,就连温阳都很少登门,以防有人传出污言秽语。

可傅冽求到了他,温阳不能坐视不理,想了想便给傅冽出了一个主意,他可以以护送顾承暄和九皇子的名义进良王府。

正好玉华公主也在,便说九皇子是去找自家皇姐,别人也说不出什么来。

傅冽觉得这个主意甚妙,但又拉不下脸对温阳太亲近,便绷着脸道:“玉华她们都在王府,又不是只有大皇嫂一人,你也不用太过避嫌,我们一同去就是。”

看在温阳还算诚心的份上,妹夫的人选姑且算他一个。

温阳的确想去,特别得知玉华公主也在时,他就更想去了。

如今得了台阶,温阳自是顺势爬下,两人相视一眼,一笑泯了恩仇。

毕竟,没有什么仇是牵红线解决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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