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霜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让自身情感与医者道德心这两个主体迅速地找到了各自的位置。
然后再开口,对乔季卡说:
“你整睡的时间有半个多月。在这期间,我们从玛瑞兰把你搬到了洛杉矶。到不是因为医疗条件,你知道,玛瑞兰的实力不比世界上任何一家医疗医构差,而且你严格来说也不算是病。上海的空气却没有LA好,所以少爷想让你到这边来养着。但就算是到了这边,我们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来帮你,就只能让你不停地昏睡,以此来抑制时刻来袭的毒瘾。”
她一边说着一边起身,走到桌边拿了一只盒子过来。打开时,乔季卡看到那盒子里头装着一只干瘪的蜘蛛。那样子就好像是被人放干了血一样,身上看不出外伤,只是完完整整地被抽干了水份,成了标本。
她眉头微皱,想说为什么要让我看这些?叶霜看出她的疑惑,便提前开了口,解释就:
“这是在非洲一片原始森林里找到的。到底是什么品种的蛛、应该叫什么名字,谁也没个准确的说法。当地人管它叫‘阿福’,意思是这东西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给人带来福气,或是救人一命。可也有人管它叫‘毒王’,因为这东西人只需触上一下,马上便可倒地身亡,连个过程都没有!可中国有句古话,叫做以毒功毒,这话用在这只毒王身上就很贴切!因为它能解毒瘾!”
叶霜一边说一边动手把那只蛛捏了起来!乔季卡注意到她手上并没有任何保护措施,不由得有些担心。叶霜宽慰说:
“没事。毒王的毒中在它活着的时候有。现在这只蛛已经全死,没有半点毒性了!你看——”她轻触了那蛛的一只脚,说:“毒王的这只脚比别的要粗一些,我们就从这里放出血来,每天给你注射一点!这只蛛是少爷托人找来,养了十天,直到它再没一盯点血可放,这才放任它死亡。少夫人!是它救了你的命。没有它,你身内的毒瘾,怕是神仙都无法回天!”
只一番话,便让这只蜘蛛在乔季卡心里赋上了另外一种意义。同时也让她知道,原来自己体内的毒瘾已解,虽然身体还很虚弱,却已经不至于会送了命去。
这似乎是这半年多以来乔季卡所听到的最好的消息。可惜她已经不太会笑,就连欣喜的表达都是那样的生涩。
叶霜也不强求她做出什么反应,她只是借由这只蛛来告诉乔季卡可以不用再担心自己的生命。她求她相救,如今,“救”这个字,已经算是成功了。
冷漠的医生站起身,把手里的盒子放好。乔季卡在后头提醒了句:
“别把它扔了!我想留着,算是个念想。”
叶霜点头,也没再多说什么,两人之间出现了一小段时间的静默。
叶霜在想什么乔季卡不知道,她自己则是一直都在心里头盘算,算着百里夜还有多久才能回来。
想了一阵,便又发现自己忘了问一个很关键的问题,于是开口,说:
“夜是什么时候走的?”
很巧,就在她说话的同时,叶霜也说了一句话来!不但说,而且还伸手指向窗外,道——
“你看,宇文息又来了!”
她叫百里夜为少爷,但其它几个人于她来讲却并没有雇佣关系。叶霜冷傲,没有别人那样的雅兴叫些谄媚的称呼,便只言全名。那感觉不远也不近,恰到好处。
她的话让乔季卡微愣了一下,直待叶霜又补了句——
“他其实天天都来,只是少爷从来都不让他进屋。你看,咱们这儿的院子很大,LA的风也够冷。宇文息站在那里啊,就好像是树上唯一的一片叶子,眼瞅着就要凋零了。”
边说着边回过头去看乔季卡,见她有点愣神,便又道:
“他也不容易,这你知道的。”
乔季卡这时也抬了头来,看了一眼叶霜,突然就问:
“你是不是喜欢他?我是说宇文息!他很像神仙,这世上应该很少能有人抗拒得了那种魅力吧!”
这话没有恶意,只是她突然间产生的一个想法。
可叶霜却皱了眉,像是对这个问十分厌恶。但乔季卡的身份到底与她不同,纵是有再大的火气,她还是没办法直接就发出来。
更何况还有些理亏,是不是喜欢,是喜欢谁。这事瞒得了别人,却瞒不了自己的心。
“不是。”半晌,只得这一句否认,之后便没了言语。
乔季卡似也从对方面色的变化看出自己的猜想多半是有些失误,便也不再追问。只是颇有些无奈地祈求叶霜——
“你去劝劝夜吧!这事跟宇文息无关,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宇文息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应该谢他,而不是让夜恨他!”
叶霜微微摇头,也不对她这话做评价,只是自顾地说:
“我说你什么好呢?你这个人就是后知后觉。少爷对你的感情你不知道吗?就真的一点都看不出来?”
乔季卡一下子有点不适应她突然把话题绕到这处,自愣了好半晌,这才道:
“知道又能怎么样?到最后还不都是一样的结局?”
叶霜再不想理她,转身就往外走,只是一边走还一边说:
“你太悲观了,你应该相信他!”话毕,人也出了房间。
乔季卡试了一下想自己从床上下来,本以为站一下会很困难,却没想到,脚刚一落地,竟觉得自己的双腿是有些力气的。
这样的力气跑起来不行,但却也足够她自己慢慢地行走。这样的发现让她十分开心,便赶紧蹭到了刚才叶霜站过的窗前。
透过窗子往外看去,果然,外面有个一身米色衣裳的男子正立在风中。冷风吹散了他的外套,看起来,是那么的冷。
心中有强烈的不忍骤然升起,就想推开窗子叫他一声让他能进屋来。
可手刚触到窗框,身后就突然有个还带着阵阵凉意的气息扑来。同时,有只大手也伸上前,一下就把她的小手所住。
“你回来了!”乔季卡下意识就开口喊人!她能认得出,这是百里夜的味道。
“嗯。”身后的男人沉沉一声,再将另一只手里提前的蛋糕盒子递到她面前,“拿着,挺好吃的。”
乔季卡把东西接过,就准备说点什么,却又一下子被人从身后拥住。紧紧的,带着明显的霸道与专制,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夜。”她试着叫他,然后把脖子往起伸了伸,总算是能够顺畅呼吸。“夜,你怎么啦?”
这声问并没有马上得到回答,只觉得身后的男人把唇窝进了她的脖颈,在那里反复地蹭了几下,这才又满意地抬了起来。
半晌,终于再传来他的声音,却是道:
“差一点儿!就差那么一点点!你就是他的了!”
乔季卡觉得自己有些晕,一时间没太明白百里夜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却能感受得到他对她突然而生的那份依赖。
半晌,百里夜终于把头抬起,然后伸出头,顺着窗子往院里指去。
乔季卡顺目而望,只见那手指的方向,刚好落在宇文息那处。恍惚间,她好像有点明白刚刚那句话的含义了。
不由得轻笑出声,然后说:
“你想哪儿去了。宇文息是君子,我也不是……不是见异思迁的女人。我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也知道什么人该得什么人不该得。我跟他不过搭救与被搭救的关系而已,没你想的那样复杂。”
百里夜的情绪也平稳下来,听了乔季卡的话,自己也有些不大好意思。刚刚那一瞬间的状态好像应该叫做软弱!那是他百里夜根本不该有的表现。可是在她面前,在他们彼此间经历了这么多这么多以后,他竟控制不住地会患得患失!还会因此而害怕,并最终低下头来。
“我只是怕你有事。”他这样解释,“我找了那么久都找不到你,却没想到你竟是在……”
“你别怪他!”乔季卡转过身,让自己面向百里夜。还很虚弱的身子不得不抵在后面的窗台上,这才不至于太累。
百里夜听得出她这话是在祈求,但同时也带着郑重。那样子竟是像他会跟宇文息反目成仇!
不由得摇头苦笑,半晌,再开口说:
“我没怪,只是有那么点失望。觉得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情份还及不上……”
他的话到这里止住,后面的内容没能说得出口。但乔季卡心知肚明,她知道他是想说“还及不上一个女人”。
的确,宇文息之所以救她,并把她保护得这么好。一来是因其本身的性子,二来,也是对她存了些情。
这话没法说破,哪怕人人皆知,也不可以由谁的口中真的就说了出来。男人的颜面和兄弟的情份都要靠着“绝口不提”这四个字帮着维系,虽然辛苦,却也值得。
“你躺躺吧!”终于是百里夜又开了口,说话的同时一把抱起乔季卡,把人从窗边直接送回了床上。放好,再替她掖了掖被子,然后说:“以后就可以醒着,不用再睡了。可能最初的几天总会觉得有些累,但不要担心,多休息一下就好。我……我去把他叫进来,他应该有话跟你说!”
只扔下这一句,便起身出屋。乔季卡本意是要叫他留下陪陪自己,但若宇文息是有话想跟她说,那听听也好。这事情因她而起,总也要在她这里再做一份终了。这,便是命运的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