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那句天道不可测,还是那句已有肌肤之亲,让后面方脸浓眉的元尊安静了下来,垂丧着一张脸,甚是惋惜的模样。
白眉白胡的老者面相看起来还有几分可亲,他朝我行了行礼,“我等远道而来想喝一杯徒儿的喜酒,不知魔君能否赏脸?”
俗话也说抬手不打笑脸人,我收回铜戟让身边的鸷鸟精为他们安排了座位,奉上酒菜。
酒过三巡,酒席上的宾客大半已经喝醉,喝醉之后谈天说地好不热闹。
自他们来了之后,熙夜就与他们三人坐在了一起,不知在说些什么,修眉时而松开,时而蹙起。
我同样眉头紧蹙地盯着,待回过神便见戴着草帽的囚牛一摇三晃地端着酒杯靠了过来。
看他一眼,我就知他喝醉了。不说脸上两坨酒红,那看我的眼神也不大对劲。
果然,他打了个酒嗝后道:“不知吾王近来与上仙如何?有没有洞房花烛?”
看他一副要有好事向我透露的模样,我顺着他的话回答:“洞房花烛还没成功,勉强轻薄了几回。”
他笑得起伏后仰,道:“不错不错,不枉我在画中使了点小法术,看来吾王迎娶上仙之事指日可待。”
“什么小法术?”
他将酒水抿入口中,“哎……小法术就是小法术,不过是情缘牵这等小法术。”
他说完之后不免自得,觉得自己便如天上牵红线的月老一般,“吾王只要拿画观临,灵识入画,在画中做得一举一动,闪过的种种念头皆会化成梦境被仙君感知。”
“简单说来,吾王拿画看时是笑了还是哭了,都会在仙君梦里浮现,情义丝毫不会被辜负。故而称为情缘牵。”
他咂了咂嘴还想自得地再说下去,我却轰然站起身子将面前桌子带倒在地。
手中金樽被捏得粉碎。原来,我梦里为他梳发,拉着他手一起睡觉还有说得那些话,都成了他入夜后的梦境。
难怪他肯回来不再躲我,全是因为看我伤情得厉害,又是饮酒又是流泪,太过可怜才同情了一回。
在这声巨响中囚牛吓得屁股着地,酒眼朦胧盯着我,缓过神后磕头不已:“吾王恕罪!”他恐怕也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只感受到我身上魔气骤然翻腾。
“你何罪之有?”我幽幽看了他一眼,面色僵硬扯不出神色,“情缘牵,情缘牵……真不知你是害了本王,还是帮了本王!”
又是惊响又是磕头将宴会上大半目光引了过来,这其中也包括熙夜的目光。
然而,我竟没了勇气对上他的目光,被心上人同情可怜……大抵天底下没有比这更可悲可笑的事情了。
我扶额而出脚步踉跄,走过他身边时一步未停。
在静月山的山顶吹了好一会凉风,灵台才清明了些,方才骤然涌起的羞愤如同烈火欲将我焚毁干净。
身后晚风捎来几缕陌生仙气,我定住身形,仰首望月的面色已恢复如常。
他不动,我不动。
义正言辞的嗓音正是清尧的那位师父,他道:“如魔君所愿,清尧已与公主成婚。仙尊因清尧之事才留下,眼下也再无留下的必要。”
我侧过身子,拿着锋利的眼梢淡淡看去,“你是来替他辞行的?左右是本王与熙夜上仙的事情,跟你这个不相干的人有何关系?”
“他若想走,让他亲自来跟本王说!”
他一默,脸上肌肉绷紧。忍了许久仍是没忍下心中气结,“魔君应该知道熙夜上仙于昆仑,于整个仙界意味着什么!”
“六界没了神明,他地位身份便如同神明!他是六界标杆,亦是六界的希望。”
“他安然,六界才会安然。他若堕入魔道,成了堕仙,整个六界极有可能重燃战火!”
我漠然听完这些话,不在意勾唇道:“六界与本王何干?本王自始至终想要的不过是熙夜一人而已!”
看他蹙紧眉头,神色动怒,我抢先一步说道:“本王是魔界中人,不似你们修道者心怀天下。觉得本王自私也好,无情也罢。但凡本王看中的绝无放手的道理。他的心就算是金刚石,本王也会刻上自己的名字,不管是耗上万年还是万万年,他终归只能属于本王!六界想要希望、标杆,还请你们另选别人!”
我转身的霎那,冰冷的铜戟已架上他的脖子。
“你且听好了,熙夜若是因为你们的缘故而擅自回了昆仑,本王拼尽一身修为血洗昆仑阙也会将他抢回!”
墨归眸光闪过震惊,他醉心道法修仙万年,却没有察觉到我出手。我若想杀他,此刻他的头颅早该落地。他况且不是我的对手,遑论昆仑山上那些修行不过百年的半仙弟子。我这句血洗昆仑阙并不是随口说说。
亦或许,他震惊我对熙夜如此执着不肯放手。
不管是哪种,都让他放低了姿态,不敢再端出昆仑元尊的派头。
他移开眼扼腕叹息:“如若魔君真的对他有情有义,还是趁早将他放归昆仑。仙魔素不两立不是没有缘由,魔界广含煞气,对妖魔而言有利无害,但对仙者而言却会影响心智,削弱修为,损害仙基。仙尊修为固然是高,但也不能长久留在魔界,煞气无时无刻都在削弱他的仙身。仙尊就算不会受煞气影响成为堕仙,但也会日渐虚弱,最终归于湮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