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是最了解我那老姐姐的。苏汐丫头那就是她的命啊。她因怀着对我,对武安侯府的愧疚之心,以及为了苏家的脸面,与亲生女儿断绝了关系,这对她来说那是生不如死的事。她如此念着与我的这份情,我这些年来也是一直不忍的,更从未怪过她,只可惜侯爷念着这笔账,我那老姐姐又是个顽固思想,这一连十多年过去了,竟是真的再没有认过苏汐丫头。”

海氏说到这又叹了口气,“可我却是清楚得很,我那老姐姐一直还记挂着闺女。如今我儿寻了新媳,日子过得也舒坦,当年的事我那夫君跟儿子都已经释怀了。本来我是也一直劝着老姐姐不要再念着那些旧事,只可惜……”

海氏说到这竟有几颗眼泪滚落了下来,“只可惜苏汐丫头是个命不好的。嫁去时家没多久便随夫去了泠州,没过上几天好日子便又难产去了。当年……她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当她也是亲闺女般的疼过的。唉……”

云嬷嬷听着感慨:“如今镇国将军府那是真冷清得很。那老将军是武将,常年在边地回不了京。前些年他家唯一的大公子又死在了战场,他媳妇受不了打击也自尽随他去了。可怜白老夫人现只带了一个年幼的小孙子孤零零的把持着偌大的将军府,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好在前几年老姐姐认了个义孙女,将她带在身边时常走动,便算是有了个体贴人了,她这才稍稍有了点精神气。”海氏叹气道:“不过总归是认的孙女!我那老姐姐嘴上不说,可我却知道,她不少次偷偷派人去泠州打探过苏汐她孩儿的消息。只每次探子捎信回京,我那老姐姐就会好几天都吃不下饭。”

“苏氏当年是白老夫人的心肝肉,那是比疼儿子还疼的。虽说无可奈何的断绝了关系,可心底哪能真的不记挂。如今苏氏去了,只留下了一个女儿在世,还被那时家的那样糟蹋,白老夫人怎会不难过。”云嬷嬷附和道。

“是啊。”海氏眸光轻轻闪动,“老姐姐性子太过刚直,不知变通。苏汐丫头那是给苏家列祖列宗蒙羞了的,她心底便是再记挂,念着苏家的脸面,她也不好回这个头。”

云嬷嬷默。

“今儿,倒真算是巧缘,着实让我大大吃惊了把。”海氏话锋一转,突然问:“你见过那时家丫头了么?”

“见过了,中了一箭。也是个可怜人儿,想哪个仕家闺女,受过那等子的伤。”

海氏眼睫一抖,手指微微颤了颤,“她……生得如何?”

“这……”

海氏看云嬷嬷神情便明白了,突然长叹一声,“这孩子……爹不疼,娘不在,家中还有继母掌家,生了个阿鼻貌,自小没得过长辈夫子教导,又名声毁尽,以后她要如何活下去……”

“那白老夫人……”云嬷嬷欲言又止。

寂静……

车内寂了整一盏茶的功夫后,海氏突然将佛珠一放,似终于做出了什么决定,道:“我那老姐姐为了亲自给义孙女相看夫家,现在去了益州。想来过不了多久也要回京了。你去前头吩咐一句,转向,先去益州。到时候直接随我那老姐姐一块走水路回京都。”

“转向益州?可这……这要绕好几个城呢,路途会不会太……”

“去办!”

“是。”

……

时非晚现今已醒过来了,也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昨儿出了擎王妃那事,她一身狼狈,是真不适合回到时家队里了的。刘氏那桩事耽搁下了。可那位世子对她的安排着实算得上再合适不过。

因此对于岑隐擅作主张的将她托付给了别人,她虽吃惊却也没恼。只在心底琢磨起了那人:他为什么要这么帮她?

时非晚最后琢磨出的原因又归在了那人还算是“心好心善”这一块上来。于是她便怀了些感激的受了。如此之后却是再没有多想,只安静的在马车中养着伤。

一连七日过去后,行车暂时停了下来。照看她的郭嬷嬷凑来说道:“时姑娘,咱老夫人有一位旧友就在这座城。我们先在这驿馆等着,老夫人先去寻旧友。到时候,咱上他们的船,一起转水路回京城。”

“水路?泠州前往京都的途中,有适合的水路么?”时非晚纳闷。她是看过《大楚图志》的,对这个新国家的地理也有一些了解。

“现在咱在益州呢。”

“……”时非晚差点喷血。

所以走了七天她反而离京都更远了?

时非晚心情各种复杂的又等了大半天。等从驿站离开,马车再次停下来时,她已经被人带到了一条大江边。郭嬷嬷接着便催促着她上了江边停着的一艘大客船。

说什么,这船是老夫人旧友的船。先前老夫人去寻的旧友也是京都人,来这益州要办的事已经办妥了。本打算多在益州待几天的。今儿见着了老夫人,便临时改了计划,决定直接起程行船。

海氏去见旧友时没领着时非晚一行。因此她此时见到那船时,海氏早已经先一步上了船了。此时船已经准备发动,人群队伍扩大了不止一倍。

时非晚心想必是老夫人的旧友那一支的队伍也早已上了船了。

这是私人造的大型船。船舱内分了不少的船室,时非晚此时便被单独领进了一间船室内。

时非晚听郭嬷嬷说起海氏以及其旧友所在的船室离自己颇远时,心底想着这老夫人是并不愿意自己去结交呢。估摸着她完全只是为了完成嘱托任务才照看着自己罢了。

这一路上,时非晚连那海氏的面也没见到过。马车停了吃饭时有人送,住宿时郭嬷嬷领带着。途中她本来觉得应该去道个谢的也被海氏派人传话给拒了。

时非晚本就是性冷的人。如此一来她反倒觉得清闲多了。因此行车了这么久她也从未凑到海氏跟前去行过什么礼。如今,海氏身边添了别人,她连问下身份的好奇心都没有。

如此,很快又过去了三日。三日水路期,时非晚仍只一人待在自己的船室内,除了郭嬷嬷谁都未见过。

她平时独自发呆较多,便是郭嬷嬷她也少有理会。倒是今天,这位郭嬷嬷竟似突然有了心事,拿着一张纸单子时不时的就瞧几眼发会儿呆然后叹几声气。

“怎么了?”时非晚忍不住问了,“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郭嬷嬷手中此刻拿着一张纸,纸上写了密密麻麻的一些字,她道:“姑娘,这是一药膳方子。我们老夫人身子虚,大夫说必得好好调调才可。可老夫人嫌药苦难闻,是一喝药便反胃呕吐,身子反倒愈来愈虚。我便想到了我那乡间流传开的一张补气的药膳方子,想着老夫人吃药膳会好受些,便想让她试试。可……”

“可什么?”

“可老夫人身边伺候的云嬷嬷跟我向来不对盘,我要说这药膳方子是我想到提供的,她准会用各种理由推脱掉。便是我跟她说大夫验过了,乡下不少人用了这方子管用,她也不会理会的。她恨不得老夫人看不到我的丁点好。”郭嬷嬷神情颇为担忧,“老夫人这些日子一直卧在床上,药一滴也喝不下去,这可怎么是好。”

“拿来看看。”时非晚神情一如既往的清淡。

“姑娘识字?”郭嬷嬷一愣,立马将方子递了过去,心中吃惊。

时非晚在方子上瞅了几眼,点了点头。

郭嬷嬷愕然的眨了眨眼,转而又道:“这方子我以前那老父亲也吃过,是真管用的,姑娘看上边用的药材,那都是可以随便拿来做食物的。”

时非晚点点头,将方子递回去,神情淡淡。看起来毫无兴趣,不过就是随意的看了一眼罢了。

“姑娘……”郭嬷嬷却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眼中灵光一闪,突然拉着只倾听毫无建议的时非晚,道:“不然……以姑娘的名义送去老夫人面前?”

时非晚扬起眉看向她。

郭嬷嬷一拍掌心,道:“对!这样好!方才我怎没想到呢。姑娘是客人,又得老夫人照料,姑娘若是以答谢的名义,说是亲手特意为老夫人做了些药膳,云嬷嬷听了,让大夫检查出没问题的话,一定会送去老夫人面前的。”

郭嬷嬷说完似乎觉得这法子实在不错,忙给时非晚下了跪,“还望姑娘相帮。这方子是真对老夫人有帮助的。我在老夫人面前的说不上多少话,这方面她都是交给云嬷嬷全责安排的。云嬷嬷不愿我在老夫人面前冒尖儿。如今若挂个姑娘的名,一来老夫人的吃食大夫是会检查的,用不着担心出什么问题,二来老夫人能得到尝试,三来还能全了姑娘的答谢之心。四来……”

“好了。可以。”时非晚不等她说完便下了床来,道:“不过我有更好的方子,我写下,你去给大夫瞧。还有,厨房在哪?”

听意,她是真准备自己亲手做。

“啊?姑娘用不着你真的去厨房,我做便好,就说是姑娘你做的便成。”

“你做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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