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在锡城里,乡下男孩。”她平静地说,“那样一片地方一定能好好地将一样东西藏起来。而且,在迷雾山脉里还有其他的邦国,其他的城市。它们都非常古老,连鬼子母也不记得了。想一想,所有那些进入迷雾山脉遭遇厄运的故事。对弯月夔牛角而言,还有哪个地方会比那些被遗忘的城市能隐藏得更好呢?”
“我听过在那片群山里藏有宝物的传说。”她会相信自己吗?子恒觉得自己从来也不擅长撒谎。“那些故事里没有说藏的是什么,但那一定是这个世界上的大宝藏,也许正是弯月夔牛角。但迷雾山脉延伸了几百里。如果你要找到它,你就不该浪费时间跟着我们。你需要时间,好赶在孔赞和蒋超之前找到弯月夔牛角。”
“我告诉过你,那两个家伙的想法很古怪,他们认为弯月夔牛角藏在老黑林里。”她带着微笑望着子恒。子恒看见,当她笑的时候,她的嘴一点也不显得大。“我也告诉过你,江湖中人必须追踪不寻常的迹象。你们很走运,孔赞和蒋超在与那些宵辰人作战时都受了伤,否则他们很可能也会跳上这艘船。至少,我不会妨碍你们,或者想控制你们,或者想和那个退魔师打一场。”
子恒厌烦地发着牢騒:“我们只是去蟠螭邑的旅行者,姑娘。你的名字叫什么来着?如果我必须和你在这艘船上同行几天,我不能总是叫你姑娘。”
“我叫自己白蹄乌。”子恒差点笑出声来。那双凤眼瞪着他,里面蕴含着一股火气。“我要教你一些东西,乡下男孩。”她的声音还保持着平静,但也仅仅是勉强保持着而已。“在古语中,白蹄乌的意思是一种白脚黑羽毛的神鸟。这是个配得上取得弯月夔牛角江湖女侠的名字。”
子恒竭力压抑住自己大笑的冲动,一边费力地喘着气,一边用手指着桅杆中间的绳子围。“你看见那匹黑马了吗?它的名字就叫白蹄乌。”
火舌喷出了女孩的眼睛,嫣红的颜色染透了她的双颊。“哦,我出生时的名字是张小丹,但小丹不像是个江湖豪侠的名字。在那些故事里,江湖豪侠的名字应该像是剑魔段孤城那样的。”
说到这里,她显出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子恒急忙说,“我喜欢小丹这个名字。它很适合你。”姑娘眼中的火焰重新燃烧了起来。有那么一会儿工夫,子恒以为她又要亮出匕首了。“很晚了,小丹。我觉得去睡了。
他转身背向姑娘,走向通往船舱的楼梯,刺痛的感觉爬上了他的肩背。甲板上,船伙儿们仍然一前一后地划动着船桨。傻瓜。一个姑娘不会在我身上捅刀子的。还有这么多人看着呢!她会吗?就在他走到舱口的时候,小丹向他喊道。
“乡下男孩!也许我应该叫自己珠儿。在我小的时候,我的父亲经常会这样叫我。它的意思是‘宝珠’。”
子恒浑身僵硬,朝楼梯迈出的第一步险些踏空。巧合而已。他强迫自己走下楼梯,没有再回头望一眼。一定是巧合。楼梯里很暗,但从背后透过来的月光足以让他看清面前的路。有人在舱房里打鼾着。
可叹,紫苏,为什么你一定要看见那些?
子恒发现他还不知道自己的舱房是哪一间。他朝几间舱房里探头望了望,里面都是漆黑一片,而且两侧舱壁的窄床上都各睡着一个人。唯二间舱房里只有一个人,正是巫咸。他坐在两张床之间,也占满了两张床之间的所有空间。他正借着支架上一盏油灯的照明,在他的布面书里写着什么。
黄巾力士很想和子恒说说今天的事,但子恒要咬紧牙关才能克制住自己打哈欠的欲望。他觉得这艘船一定已经到了很下游的地方。他现在可以安全地睡一觉,可以安心地入梦了。而那些狸力,它们就算是全力奔跑,也跟不上水流和船桨的双重推动。
最后,子恒找到了一间没有窗户的舱房,里面没半个人。这很适合他。他现在正想一个人待着。一个名字的巧合,就是这样,在他点亮墙上的油灯时,他还这么想着。不管怎样,她的真名是小丹。但那个有着细巧颧骨,黑色凤眼的姑娘并没有占据他太多思绪。他将长弓和其他行李放在一张窄床上,把斗篷扔在上面,坐在另一张床上,脱下了他的靴子。
路大安找到了适合他的生存之道。他和子恒一样,也是一个与狸力连系在一起的人,但他并没有疯掉。仔细想来,子恒相信路大安在和他相遇之前一定已经以这样的方式生活了许多年。他想要这样的生活,不管怎样,他接受它。
可是,这不是自己解决的办法。子恒不想这样生活,子恒不想接受。但如果你只有一根能制成刀子的铁条,你就要接受它,把它制成一把刀子,即使你想要的是一把斧子。不!我的生活不该仅仅是一块等待捶打成形的生铁。
子恒小心伸展他的意识,去感觉那些狸力。他找到了。一片空旷。哦,在远处某个地方,有一些模糊的狸力影。但即使在他去碰触它时,它也不断在淡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他变得孤单了。某种幸福的孤单。
吹熄油灯,子恒躺在床上,这是近以来第一次能这么放松。我的天啊,巫咸怎么能在那么小的地方躺下?疲惫地放松了肌肉,那些几乎完全没有睡眠的夜晚压倒了他。他努力地将宵辰人赶出脑海,然后是那些白羽客。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饶了我吧,但愿我从没有见过它。这是他陷入沉眠前最后的念头。
灰色的迷雾包围了子恒,厚重而低沉,让他看不见自己的靴子,也模糊了他周围的每一个角落,让他分辨不清十步之外的任何东西。他身边肯定是空无一物的。一切的一切都沉陷在雾气中。这团迷雾很不寻常,没有一点湿润的感觉。他将一只手放在腰带上,想确认自己能保护自己,想寻求一点安慰。但得到的只是一个冷颤,他的斧头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