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公鬼没有回答。他们已经走到了他们第一次进瑶琳桐庐时经过的那个城门旁的城务室,有一对守卫站在门外监视着外面连绵不断的墙外区。令公鬼觉得自己看见一个穿着一身曾经漂亮的定阳服装的汉子看到自己以后缩进了人群中,不过,他不能肯定。外面有太多来自太多地方的人了,全都脚步匆匆。他走上通往城务室的阶梯,经过站在门两边的守卫,走进屋里。

宽大的值更房里给到此办事的人们准备了硬木长椅,多数人都穿着底层平民标志性的浅色朴素外衣,谦卑地耐心等待着。其中有少数墙外区的居民,破旧但鲜艳的衣服十分显眼,不用说,是到这里来请求到城内做活的批准的。

令公鬼直接走到房间后面的长桌前面。桌后只坐着一个汉子,不是士兵,曳撒上有一道绿色横杠,是个皮肤绷得太紧的胖家伙。他整了整桌子上的文件,把砚台的位置挪了两次,才抬起头挂着一个假笑看着令公鬼和巫咸。

“我有什么可以效劳的,大人?”

跟昨天一样,令公鬼的语气比他的内心耐心得多,跟前天、大前天一样:“邓禹大人来了没有?”

“什么邓禹大人,大人?”

令公鬼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说道:“石陵堡家族的邓禹大人,来自定阳。就是我每天来这里都问的那个人。”

“没有叫这个名字的人进城,大人。”

“你肯定吗?你不需要,至少,查查你的名单吗?”

“大人,进入瑶琳桐庐城的外地人名单会在日出和日落两个时间在城务室之间进行交换,我一拿到它们,就会立刻查看。没有定阳大人在某个时间进入瑶琳桐庐。那么,紫柳夫人呢?”

“在你再问一次之前,我告诉你,我不知道她的家族名。不过,我已经把她的名字告诉你了,而且,跟你描述过三次她的样貌。这样还不够吗?”

汉子摊摊手掌:“抱歉,大人。不知道她的家族使我很难帮助您。”

他的脸上有一种冷漠。令公鬼心想,就算他真的知道,也可能不会告诉自己。

桌子后面的门一动,吸引了令公鬼的目光一个汉子正想走进值更房,立刻又缩了回去。

“也许,钱建梧伍长可以帮我。”令公鬼对那个办事员说道。

“钱建梧伍长?”

“我刚刚看见他在你后面。”

“抱歉,大人。如果城务室里有一位钱建梧伍长,我会知道。”

令公鬼瞪着他,直到巫咸拍拍他的肩膀道:“令公鬼,我看,我们还是走吧。”

“谢谢你的帮忙,”令公鬼僵硬地说道,“我明天再来。”

“这是我应该做的。”汉子假笑着回答。

令公鬼大步走出城务室,脚步快得巫咸不得不加快脚步才在街上追到他。

“他在撒谎,巫咸,你知道的。”令公鬼没有慢下脚步,而是继续快步走着,像是要借着消耗体力来消耗掉他的沮丧,“钱建梧就在里面。他可能一直都在撒谎。邓禹可能已经来了,正在找我们。我打赌,他也知道紫柳是谁。”

“也许吧,令公鬼。”巫咸说道。

“这事真是没意思透了,而且越来越有危险的味道,我听够大游戏了。我不想玩。我不想参加。”巫咸走在他身边,不再说话。“我知道,”最后,令公鬼打破沉默,“他们以为我是个贵族,在瑶琳桐庐,就算你是个外地贵族,也是游戏的一部分。我真希望自己从来没有穿上过这件曳撒。”

都怪纯熙夫人,令公鬼郁闷地想道,她仍然在给我制造麻烦。不过,尽管不情愿,但他还是几乎立刻就承认,这不能怪她。一直以来,他都因为这样那样的理由而不得不假装别人。先是为了给叶超打气,然后是为了给紫柳留下好印象。在紫柳之后,似乎就再没有法子摆脱了。

令公鬼的脚步慢了下来,最后站定。纯熙夫人放自己走的时候,自己以为事情又回归简单了。即使是在追赶弯月夔牛角时,即使是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之后,自己还是以为,事情会简单。即使,乾曜时刻在自己的意识中飘荡时?自己一直以来经历了这么多,自己愿意付出一切代价,让一切回归简单。

“也许,当初给你这件衣服……”巫咸开口道。

“我也不想听这个,”令公鬼又开始像刚才一样快步疾走,“我只想把匕首交给马鸣,把弯月夔牛角交给邓禹。然后怎样?发疯?死去?如果我在发疯之前就死去,至少我就不会伤害任何人。可是,我也不想死。孔阳曾经说过什么收剑的,可我是个放羊的,不是退魔师。”

“假如,我就是不碰它,”他喃喃自语,“也许我可以差不多,就几乎成功了的。”

“你说什么,令公鬼?我听不到。”

“没什么,”令公鬼疲倦地回答,“我希望邓禹能赶到。还有马鸣和子恒。”

他们俩默默地走了片刻,令公鬼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谢铁嘴的侄子只有在不得已的时候才引导紫霄碧气,这样的他坚持了将近三年。如果浩子能控制住自己引导的频率,那么,不论乾曜的诱惑有多大,不去引导它一定也是可能办到的。

“令公鬼,”巫咸说道,“看!前面有火灾。”令公鬼把讨厌的想法赶出脑海,皱着眉朝城里看去。一根黑色烟柱在屋顶上方翻腾。他看不到烟柱来自哪里,不过,离客栈太近了。

“是妖魔邪祟动作了,”他瞪着那道烟柱说道,“有黑水修罗没法潜入城中,但是妖魔邪祟——叶超!”他拔腿就跑,巫咸紧跟在他身边。

他们跑得越近,就越肯定。他们转过最后一个石阶梯的转角,眼前就是远客居。浓烟从二楼的窗户滚滚而出,火苗已经烧穿了屋顶。客栈门口聚集着一群围观者,沙宥德大叫着跑来跑去,指挥手下把家具抬到大街上。从街道另一头的水井到客栈这里,救火的人排成两行,往里面传递装满井水的篮子,往外面传递空篮子。多数人只是站在那里看;一道新的火舌穿透了瓦片屋顶,人群啊地大声惊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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