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尸?起尸这种事情若是在城里可算是一个西洋景儿了,若是放在你们这是沈家屯,还算不得是件稀罕事儿吧?”不等我话音落下,沈三郎继续道:“秦师兄,你这话不假,咱们国家的深山老林多了,那片林子没有出过几件稀罕事呢?可是这老猎手的起尸还真的不一般……”我又道:“怎么个不一般法儿?”沈三郎道:“起尸这事情虽然不算是稀罕事,但是谁冷不丁的看见这一幕也得吓个跟头,这死人起尸无外乎几种表现,循着生气抓人、来来回回蹦蹦跳跳的吓唬人,再厉害一点的就是吃生肉喝血产生尸变,可这老猎手则是不同,起尸之后一把将自己身旁伺候着的四个儿子都推了开来,炕上正七手八脚伺候老爷子穿衣的四个大小子顿时被推了一个趔趄,一个屁蹲儿坐在炕上的同时,老爷子自己动手开始把那件已经穿了一般半的寿衣开始往下脱,四个儿子见状面面相觑,还是老爷子的大儿子反应最快,当即来到老爷子身旁喜道:‘爹,您没死,我还以为……’这话还没说完的时候立刻‘啊’了一声一个屁墩儿又坐在了炕上,坐在炕上之后的老大立刻手刨脚蹬的往外跑去,剩下的三个兄弟见状不明所以,等来到老爷子身前一看的时候,顿时‘嗷’的一嗓子开始四下奔逃起来,只剩下一个最小的老儿子蹲在炕角里瑟瑟发抖。”
沈三郎讲了半天也饿了,抄起筷子也顾不得坐上的菜已经凉透,夹起一片白肉放在口中大嚼了起来,吃完之后一抹嘴又是一口酒干了下来去,这才继续讲了起来。
老年间的东北猎人,讲究的是弓马娴熟,说句不算是夸张的话,你要是不会骑马,拉不开弓搭不上箭搂不动板机,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个猎手,骑马是东北猎手必备的技能之一,但是并不是所有猎手都有自己的马,那是因为老年间马匹很值钱,一旦从林中驯服了一匹野马,那这个猎手可真的就发了,一般猎手进山的时候,要么是独身一人,要么带一只猎犬,身上挎着弓挽着箭,腰间别着火铳子,靴筒子里还插着一把攮子。攮子其实就是我们常见的匕首,不过这种匕首是开过血槽的,猎手进山打猎,基本上用的的就是弓箭,因为弓箭声音轻微便于携带而且成本低,收回的弓箭可以反复使用,东北的深山老林多积雪,火铳的动静弄不好会引起局部的雪崩,除非遇到大型的猛兽例如虎豹熊之类的,才会掏出火铳来,这里所说的火铳就是自制的火药散弹枪,填上药面儿撒上一把铁蛋,“轰”的一枪打出去,就是成年人大小的熊瞎子挨上这一下子,也得被轰碎了半拉脑袋,但是这种火铳打一枪需要重新填药加弹子儿,一旦失手后果也颇为严重。如果被熊瞎子或者虎豹扑倒在地,火铳子这一枪放空或者打出了一枪臭子儿,这时候也就只能用攮子了,只要这攮子在这虎豹身上来这么一下,自己还能逃开的话,那么恭喜你,这这只虎豹就归你了,因为这一攮子下去,血顺着攮子的血槽流出来,伤口极难愈合,纵然是虎豹这种大型猛兽,也早晚会因失血过多而亡,可要是你捅了人家一攮子自己也无法脱离虎口的话,那可就……
这个老猎手去世的时候已经八十多岁了,按照当地的习俗,这叫做喜丧,因此这寿衣用的是一种大红色的寿衣,就在这几个弟兄“嗷”的一嗓子的同时,小儿子清晰的看到,老猎手圆睁二目,瞪着一双只有眼白没有黑眼仁的眼珠子看着身边的几个儿子,家里的老小儿历来都是自受关爱的一个,老小儿出生的时候老爷子已经五十多了,五十多的老爷子生儿子,也算是老来得子了,自然倍加爱护,因此这个老小平时在家里娇生惯养,几个哥哥一溜烟跑了的时候,自己有心想跟着哥哥们也跑出去,可是这双脚就好像是用醋泡过的蛋壳一样,软的不能再软了。正在这个老小儿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时候,已经将身上的寿衣扯下的老猎手忽然转过头来,冲着瑟瑟发抖的老儿子呲牙一笑,这个老小儿顿时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跑出屋门的这几个孩子急忙开始四处张罗人,那时候村里的人都是一副热心肠,谁家还没个马高镫短的时候,但凡谁家有点啥事喊上一嗓子,基本上全村的人都来了,这户猎手并不是沈三郎的本家,但是因为老猎手手艺高超,每每进山打猎从不空手而归,所得的猎物也经常和大家一起分享,因此老猎手在沈家屯的人缘还颇为不错,几个孩子这么一嚷嚷,巴掌的大的屯子谁家老爷子卧床不起了那还叫个秘密吗?这一嚷嚷屯子里的基本上心里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七叔公是老沈头的七叔,按照我们这边的叫法,凡是父亲的叔叔辈,我们都叫爷爷,按照沈家屯这嘎的规矩,就叫叔公。当时七叔公在沈家屯里算是个说了算的人物,当下便张罗着人就向老猎手家走去,可不等走到老猎手家门前,便看见几个儿子惊慌失措的向七叔公这里跑了过来,七叔公拦住这几个孩子的时候,这几个孩子吓得已经说不出完成的话了,还是老沈头眼尖,一眼就看出了少了一个老小儿,急忙问道:“老大,你家老小儿呢?”
老沈头这一句话问的几个弟兄顿时面面相觑起来,由于受到惊吓,一时间只顾着自己逃命,忘了自己的老兄弟还留在屋里,当下这几个弟兄又立刻往家里赶去,七叔公毕竟是过来人,那是见多识广的人物,当下带人赶到了老猎手的家里,将所有的汉子都留在院子里,自己一个人慢慢的走进了屋中。
走到屋里的往炕上这一看,饶是饱经大半辈子风雨的七叔公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老猎手瞪着那一双只有眼白没有黑眼仁的眼球,呲牙咧嘴的趴在老儿子的身上,正撅着腚往鼓着嘴往老小儿的嘴边凑去,而这时其他三个儿子也不顾的害怕了,正趴在老猎手的身上拉胳膊的拉胳膊,抱大腿的抱大腿,正把已经尸变的老猎手往下拉。七叔公见状暗道不好,急忙招呼门外的汉子们一起冲了进来,有道是人多力量大,再恐怖的事情如果大家都聚在一起,反而倒不怕了,当时的老沈头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那能见得这个场面,当下带头冲到炕上一把搂住了老猎手的脖子,冲着众人道:“赶紧的,先把老小儿弄出去……”
经过这众人七手八脚的这一通忙活,老猎手已经被牢牢的困在了棺材板上,这时再向老小儿看去的时候,只见老小儿脸色惨白,躺在炕上浑身冰冷已经不省人事了,若不是腕间的脉搏还时不时的跳动一下半下的,看上去已经和死人无异了。七叔公坐在长凳上看着不停挣扎的老猎手,一边抽着旱烟一边说道:“我说老兄嗒,你走都要走了,又何必还留下这一口气祸祸自己的孩子呢,你看清楚喽,你刚才抢走的可是你最稀罕的老小儿的活气儿,你说这是嘎哈啊?还有啥大不了的心愿呐,说出来老哥哥我给你办了……”七叔公一口旱烟一句嗑就这么跟老猎手唠着,从大早上一直可就唠到了下午,七叔公那也是小七十的人了,这么长时间没吃没喝的,眼看着老猎手这一幅油盐不进的样子,心里也来了气,当下将手里的旱烟杆猛地在长凳上一磕,指着老猎手的鼻子就挨骂了起来:“老畜生,别他妈给脸不要脸,我好话说了一箩筐了,你别他妈不知好歹,你是不是以为不我知道你是个啥玩应?我老头子在这地方活了大半辈子了,啥玩应儿没见过,你他妈就是个老不死的黄皮子,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们几个抄家伙,给我四处搜搜,发现啥黄皮子狐狸啥的,可劲儿给我削,削死了算我的……”
七叔公这话音刚落,老猎手的尸体忽然停了下来,也即是停顿了片刻的工夫,老猎手脸上似乎泛出一股嘲弄的笑意,继续冲着七叔公张牙舞爪挣扎了起来,年轻的老沈头见状立刻招呼了起来,这一伙都是大小伙子,平时又都是山里人,有把子力气,遇到这种东西岂能让你溜走,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只见老猎手忽然发出一声“滋儿”的惨呼,只听几个汉子高深喊道:“找着了,这畜生在这呢,削他……呯叭……咣当……”
随着一阵拍打的声音传出,老猎手那双眼睛终于合了起来,这时只见一个汉子倒提着一只足有熊猫大小的黄皮子走了出来,一把将这只黄皮子丢在了地上,只见黄皮子的四肢已经被拍个粉碎,此时的黄皮子毫无惧色正面露凶光的看着众人。
听到这里我不禁问道:“沈小三,又是黄皮子惹的祸啊啊,我以为会有什么新鲜的呢……”不等我继续说下去,只听沈三郎道:“秦师兄,这可不是一桩普通的夺舍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