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下的会不会重了噻,先生和小姐为啥子还不醒?”
“哎呀么事的我们赶紧赶路,天亮之前就能到了。”
“这都五天噜别再睡出毛病来。”
“啊呀你真是烦求得很!就你话多!”
李霜澜在颠簸的马车上睁开眼睛,五感未回笼神智不清醒全身还软绵绵的,朦朦胧胧的听见马车外有人在说话,马蹄声车轮声轰轰作响,一扭头看见李元青在她的身边睡得不省人事。
马车摇晃的她难受的差点吐出来,感觉全身都要散了,她伸出手想敲一敲车门问问外面这两个赶车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手刚刚伸出去就抵挡不住药性,继续陷入了一片黑甜梦中。
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一个陌生的床榻上,外面天光大亮,屋内寂静无声,李霜澜猛地起身,还没散去的药性让她晃了晃有些坐不稳,捂着额头缓了一会后她左右打量着这间陌生的屋子。
屋里陈设简单却十分精致,铜镜妆台,香茶古琴,书案熏香一应俱全,镂空的雕花窗棂透入细碎的阳光,小几上放着一个花瓶,瓶中是一束带着露水的桃花,这竟是个女子的闺房。
吱——
房门被打开,蓝鹤鲤拎着食盒走了进来,看见李霜澜醒了高兴道。
“澜儿你终于醒啦!睡了好几天饿不饿?快来吃点东西!”
“姐姐!”
蓝鹤鲤和李霜澜是一对双胞胎姐妹,长相几乎一模一样,站在一起时很难分辨,只是蓝鹤鲤眉宇间略有些凌厉疏狂之气,李霜澜则尽是温柔平和,姐妹俩一样的美貌,一样的风姿,细品之下却是两种神韵,各有千秋。
她们俩已有十年未见过面,这十年只有书信来往诉说近况,当年李元青与蓝三娘成日的吵架,吵架之后又和好,和好之后还吵架,虽然心里珍视着对方,但却好好的说上三句话都不能。后来蓝三娘一气之下带着蓝鹤鲤离开了江南,回到了蜀中娘家安居,从此姐妹俩天南地北,如今已十年了。
虽然相隔千里,但李元青与蓝三娘终究互相牵挂,至远至近东西,夫妻两个都是嘴硬心软,不在一起的时候满心的柔情蜜意,可真到了一起却是另外一番光景——
“都说了不用你多管闲事我和霜澜过得好好的你这是干嘛?!你还下迷药可把你厉害死了!”
“过得好好的?!霜澜都中毒昏迷不醒了还好好的?!我没打你这个当爹的你还敢骂我多管闲事?!”
“霜澜中毒那是……你怎么知道霜澜的事?你派人监视我?”
“别美了谁要监视你我明明是看着我闺女!谁要看你这个连闺女都养不好的老木瓜!”
“你才老木瓜!幸亏霜莛不像你这么泼要不然以后怎么嫁的出去!”
“要你管?!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哎哎哎你们少看热闹!吃都堵不上你们的嘴!少见多怪没见过两口子打架么?!”
今日的白云居依旧客满如云,蓝三娘和李元青好好说了不到三句话就又吵了起来,引得食客们哄堂大笑,还有看热闹的起哄道老板娘啊这夫妻是越吵感情才越好,继续吵,不要停。
说着这白云居上下就又开始笑了起来。
“哟!真热闹啊!”
一队人马停在白云居门口,为首一人一脸的匪气,带着十几个人闯了进来,正巧碰上老板娘正与人说笑。
“这成都城真是大,真叫我好找,如今可终于让我找到了,蓝小姐可在?”
蓝三娘直觉来人不善,警惕道:“我就是老板,你找我女儿有何事?”
此人打理了一下衣衫,恭敬道:“前几日在下偶遇蓝小姐,一见倾心,日夜思念,派了手下追寻蓝小姐至今,终得小姐芳踪。”
“今日登门,实为提亲。”
“当然了,大小姐怎能轻易下嫁,本人愿以黄首山做聘,迎娶蓝小姐。”
黄首山?!
这三个字一出,食客们瞬间带着惊叫跑的一干二净,白云居内寂静无声。
来人正是黄首山大当家,刘三彭。
一见倾心是真,日夜思念是真,提亲更是真。当日刘三彭见到蓝鹤鲤之后只觉得这是个漂亮又大胆的姑娘,回到黄首山后竟有点魂牵梦绕的感觉,眼前都是蓝鹤鲤的月白色长裙飘来飘去,还有那双毫无惧色的清亮眼神,刘三彭不知道怎样形容自己的心情,他甚至拿出了诗经来念。
于是黄首山一帮粗人就看见他们大当家月下吟诗。
溯洄从之,寤寐求之。
刘三彭捂着胸口,难道这就是爱的心跳。
不行,必须要去提亲,这个姑娘必须做我的压寨夫人!谁敢娶她我就杀了谁全家!
“你放肆!”
蓝三娘怒喝一声,“我的女儿岂是你能觊觎?!”
躲在外面的四邻们都在偷听白云居里的动静,没过多久里面便传出乒乒乓乓的声音还有蓝三娘李元青的怒斥声,不一会刘三彭便被赶了出来,紧接着就“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
“大当家,这两个人脾气好大啊。”
“大胆!不可对我岳父岳母不敬!我们先回去,等我想想办法再来提亲!”
说着便带着人马返回了黄首山,一边走一边还在想这聘礼是不是还缺点什么,为什么他岳父岳母火气这么大。
李霜澜这几日特别兴奋,不只是因为她见到了娘和姐姐,还因为她可以采摘到她在江南从来没见过的药材,只不过这几日爹娘都不让她出门,她只好趁着天还没亮偷偷的起床,躲着爹娘,顺走了后院养着的一头小花驴,从后门溜走,独自一人上山去了。
说起来她还央求了姐姐半天,她起床的时候蓝鹤鲤就发现了,只不过抵挡不住李霜澜“姐姐姐姐”不停的撒娇,笑着放过她让她出门了,还顺便告诉她后院有一头小花驴,送走了妹妹后蓝鹤鲤打了个哈欠,就又睡去了。
骑着小花驴约莫走了半个时辰就走到了城外一座高山脚下,李霜澜稍作休息后就继续骑着驴上山了。
蓝鹤鲤睡梦之中闻见一股浓重的烟味,忽听厨房有人喊道“走水啦——”,登时惊醒,起身披了一件衣裳就跑到了院中,出去之后却发现白云居前厅后院都在着火,仔细一看四面竟都被火堵住,连逃生的出路都没有。厨娘伙计等四处奔跑灭火,可火势却越来越大,隐隐约约还有火油的味道。
“啊啊啊——!!!”
一声惨叫,帮忙灭火的小二倒在院中,他背上竟插着一根箭矢,倒地挣扎了没多久便一动不动了。
紧接着无数带着火苗的箭矢射进院中,将一干还还没来得及反应的男女老少尽数杀死,院内哀鸣惨叫之声不绝。
蓝鹤鲤右手被箭矢所伤流血如注,左腿也中了一箭疼的她当即跪倒在地,使劲抓住箭身,却没想“咔嚓”一声,蓝鹤鲤掰断了箭身,箭头却留在了蓝鹤鲤的腿里。
不知是谁在气绝之前断断续续的说了一句:
“小姐快走——”
眼前一片烈焰鲜血,尸横满地,蓝鹤鲤吓得手脚发软,因腿伤走路都走的都不利索,滚滚浓烟呛得她满脸都是眼泪,她捂住口鼻摸索探查着各个房间,没时间去想到底是谁要下这种毒手,她只想尽快找到爹娘和妹妹。
“三娘!”
李元青的声音从前厅传来,蓝鹤鲤捂着口鼻跑进前厅,就看见李元青坐在地上,怀里搂着重伤的蓝三娘。
蓝三娘胸口插着一支弓箭,嘴角带血,眼神涣散,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爹!娘!”
蓝鹤鲤泪如泉涌,扑到父亲身边,李元青见蓝鹤鲤还活着十分激动,眼中带泪的笑了出来,他轻柔地将蓝三娘放在地上,拉起蓝鹤鲤就跑到了白云居正厅的一个角落。
“我听霜澜说过,你几年前贪玩在这地下挖了一条地道,快!快逃出去!千万别回来!”
“不!我怎么能自己走!爹,要走一起走!”
“乖女儿,我怎么能扔下你娘呢?我要和你娘一起走啊。”李元青抱住女儿,疼惜的摸着蓝鹤鲤的头,“别忘了,你还有妹妹,你要好好带着你的妹妹澜儿!”
澜儿!
蓝鹤鲤忽地睁大了双眼,对了,她还有妹妹!她想起来妹妹澜儿一大早就偷偷牵着小花驴出门了,因此逃过一劫,只是澜儿不知现在何处,是否在外也遭到了毒手。
李元青挪开了地上的柜子,拽住了地面上的一个把手,用力掀开了石板,石板下露出了一个黑黢黢的洞口,他一把把女儿推了下去后又将石板放下,地面恢复如初。李元青送走了女儿,走回去将蓝三娘轻轻地抱在怀里,此时蓝三娘眼神恢复了一丝清明,用尽最后的力气看着李元青,双目含泪,一片深情。
李元青搂着蓝三娘,柔声细语地对蓝三娘说道
“三娘,如有来生,我还娶你。”
蓝三娘带着微笑闭上了双眼,白云居火焰冲天,“轰——”的一声,承重的柱子被烧断了,房顶塌了下来。
李元青和蓝三娘被埋在了一片火海里,相拥着一同死去。
成都城里再没有白云居,也没有泼辣美人蓝三娘了。
蓝鹤鲤从地道的另一边跑出来,她扯下了一片衣裳遮住脸面防备被人认出,一路奔向城外。
李霜澜也正要从城外回家,一路上就听见白云居失火的消息,急的骑着驴子哒哒哒的往回赶,刚进城就看见白云居方向浓烟滚滚,刚要加快速度,就突然被人从驴子上拽下来拉到了街边隐蔽处。
来人左手搂着挣扎的李霜澜,右手紧紧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喊出来,声音颤抖的跟她说。
“澜儿,别回去,爹娘已经被人杀害了。”
瞬间李霜澜脑子里一片空白,天旋地转几乎晕厥,一股血腥之气涌入口中激得她干呕了起来,抬头望着白云居的方向,漆黑的浓烟直上青天,再回头看见姐姐哭到通红的双眼和哀戚的脸,眼前渐渐模糊,仿佛又看到了爹娘的面孔,李霜澜承受不住悲痛,瘫软在地痛哭了起来。
“夫人!”
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刘三彭骑着马奔驰而来,他身后跟着十几个黄首山的匪徒,将蓝鹤鲤与李霜澜团团围住。
“夫人!我可找到你了!”
“我在山上听说白云居出事了,急的我狂奔下山,唉……可惜没能救下岳父岳母,我着实难过,不过我这一路上听说夫人一大早就出门了所以安全无恙我真是高兴的很!夫人放心,为夫肯定好好安葬岳父岳母,请夫人莫要伤怀,还请夫人……呃……还有这位姑娘随我上山!”
“兄弟们!恭迎寨主夫人上山!”
“……”
蓝鹤鲤搂着妹妹看着刘三彭,竟呆愣了半晌,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张了张嘴打算严词拒绝,但是她和李霜澜已经被架上了马,一路往黄首山而去。
刘三彭坐在马上吩咐手下小心牵马别颠簸了寨主夫人,他还时不时地回头看看蓝鹤鲤,心里头还有点美滋滋的,自己日思夜想魂牵梦萦的姑娘终于要娶到手了,这下真是要美死了。
“兄弟们!咱们回山就办喜事!”
说完又回头看看自己的准夫人,然后突然揉起眼睛来,使劲眨了眨瞪圆了眼睛往后看。
“……咦?我是眼花了么?我怎么有两位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