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吧,既然追来了,你也该有自己的安排了。”我就这样披头散发的被他带进了客栈,元郢此刻倒是君子的很,将一套衣裳放在我身边就要出去,却是我出言叫住了他。

他回身,倚在‘门’边上,拂了拂衣袖,连日来的**,他身上那件月白长衫显得有些狼狈,这大概是遇见我之前从来不会发生的。“你是问乔夫人?还是我们之间的安排?”

“爱说不说。”这个时候都不忘戏‘弄’我,我索‘性’背过去坐着,一只手拎着他放在一旁的衣裳,嫌弃的说,“这怎么是‘女’人的衣服?”

他摊手,一副爱穿不穿的样子。满大街都在通缉一个叫叶九的男人,这个时候,‘女’装的确可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看我自己想通了,他指了指隔壁,“我去那边换。”

“你还没回答我刚刚的问题。”衣服换好,我二人并排走在霍城的大街上,这是我第一次穿着‘女’装,在四国境内如此悠闲地‘乱’晃,我侧过头去问他。

他微微笑着,只是看了我一眼,又望向前方,眼神里多了些思绪,“你是问,乔夫人的事?”这个时候的他,留给我的是一个侧脸,没有那总是凝视着我,看得我不自在的目光,我才能留心细细去打量他,如同初见的那一夜,他正经的时候还是很有魅力的,我的眼光一向不错,只可惜,时间不对,慌神时听见他说了什么,只是‘迷’‘迷’糊糊的没听清楚,待回神,也只听得,“自然会先于我们找到她的。”

“啊?”我没明白,谁会先找到她?难道她会有危险?

“又想什么了?”他也不说,却问道。

“我在想”我转开话题,“你既然听到了我昨晚说的,为什么不问我?”

“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元郢浅笑着,一双眼睛里‘荡’开奇异的温柔,却也不追问,他抬起下巴,示意我前面的茶馆,道了句,“去坐坐。”

“两位楼上请。”我随着元郢走进茶馆,小二立刻谄笑着迎了上来,引我二人上楼,待我们坐定后,小二的眼神在我和元郢之间飘来飘去,我们俩谁也不说话,倒惹得小二显得有些尴尬了。“两位需要点儿什么?”

“墨雪霜霖。”

“白水。”

元郢和我几乎是同时开口的,他所说的墨雪霜霖自然是极珍贵的一种名茶,我没见识过,也不想去见识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倒是这样一个两难的选择,让小二再一次面‘露’难‘色’。元郢摇头叹了口气,捋了捋微微翻折的袖口,道,“那就白水吧,夫人怕苦,上一些最好的蜜饯。”

小二听闻这话,突然解脱了,忙着说,“小的这就去准备。”

我看着小二退下去,瞪了元郢一眼。当初让我拜他为师的是他,现在这夫人喊得倒是顺嘴了。却是他,在片刻的整理沉淀之后,才慢慢开了口,“你想说的,是什么?”

是什么?

我本来扒着窗子往外看,余光偷偷看他,既然他这么说了,我不得不正正做好,试探‘性’的问他。“你信不信我?”

“信。”他应,从窗外折‘射’进来的光撒满了他的侧身,像是渡了一层金‘色’,他安静的回答,如同一尊神像。

“我听宫黎说,是你让我醒过来的。”我试着找一个点去引出来想说的话,只是在这一刻突然发现,原来我一直苦等机会回到的世界,已经离我有两年多那么陌生了,我在形容它的时候,甚至需要去掂量一下用词,“那么,你知道,那个世界里我是什么样的吗?”

元郢微微抬起眼睑,看着我,或许是表示出了他的兴趣,我见他不说话,吞了口吐沫继续说下去,“我本来,有一个家的,可惜命不好没遇见好的父母,在我的记忆里,我的父母总是在吵架,吵得没完没了的,这是我对他们仅有的印象。在我四岁半的时候,他们离婚了,父亲娶了新的妻子,母亲远走,没有人要我,我后来被送进了福利院。直到遇见老爹。他是我的养父,我那个时候,很弱小,很瘦,个子比同龄人要矮,总是被欺负,他们抢我的饭,让我饿肚子,夜里把我关在厕所里,管理我们的阿姨以为我是自己跑出去玩了,第二天狠狠骂了我一顿。我那个时候,很孤僻,喜欢独来独往的,没人喜欢我,他们都认为,我是扫把星。”

元郢听到这的时候,微蹙眉,恰好店小二进来,我止住话,看着小二将托盘里一碟一碟‘精’致的蜜饯放下,闭嘴退出去。

“老爹问我一句话,他问我,愿不愿意继承他的事业。”我低下头,害怕看他的眼神,那或许会让我无法继续说下去。“我那时候,并不懂什么是事业,也不知道他的事业是什么。我只是想有个去处,所以答应了。我老爹,是个警察,相当于这里的捕头,他是特别优秀的那种,可以卧底一个案子很多年,他说,他怕死了没人给收尸。可我知道不是,他培养我做警察,我来到这里之前,所有的本事都是他教的,直到,有一天他离开家之前,告诉我,如果他回不来我要把他没做完的事做完。我当时,在一个叫做美国,距离他很远的地方上学,他的同事通知我,说是我老爹失踪了,我坐上飞机回家的时候,飞机出事了,我醒过来的时候,我就在这里了。”

泪从眼角滑落,有些事,再也忍不住了,这是我第一次告诉这个世界里的人,关于我在之前的一切,眼泪不停的掉,模糊了视线。“两年了,我在这里两年了。我想回家,我想知道我老爹怎么样了,是生还是死”

元郢起身,走到我身边,缓缓半蹲下来,抬手将我扭向他,抹去我的眼泪,“你之所以会拜我为师,是因为你希望我帮你回去?”

“嗯。”我点头,我并不期望他能帮我,却希望这些话能给他影响,让我们两个人保持距离,如果真的动心到难以分开的时候,回去会变得更困难。

“傻丫头,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帮你呢。”

是我预料外的回答。

我从未想过,他会答应得这么简单。

只是语气,不知是他在心疼,还是我在心疼。

抹干了眼泪,才看清眼前的人。

对不起。也许有的相遇,只是心动了,但是时间不对,人也不对。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突然低下头去,‘吻’了他。

我只知道的是,我不能嫁给他,永远没有机会可以留在他身边。

“九爷。”有人在此刻轻轻叩了‘门’,未经允许,竟然已经推‘门’进来。我方才离开他,直起身来,元郢却还半蹲在那里。来人竟是骆攸,他的目光有着短暂的徘徊,未几,竟悄悄有挑眉之意,更加确定的模样,“找到二爷了”

骆攸并没有直接说下去。只是看了看元郢。

元郢起身,倒是大方的坐回位子上去了,这下,骆攸的神‘色’显得有些僵硬了。

“说吧。”我知道,元郢不会出去,元郢在看到骆攸的第一眼时,就有一些很细微的防范,尽管看起来很随意,却依旧不难发现,尽管我不知道,这几分敌意是从何而来。

“可是,我二人被二爷发现了。不过见到我们,也未追究,却是问了一句九爷现在所在何处。二爷说,他找到人了,但是,需要九爷相助,只是请九爷不要告知寨子里的人。”骆攸对元郢似是有几分忌惮,他既然知晓元郢的身份,必定是有所芥蒂的。只是,他既然明明怕我与元郢走得太近,现在看到我和元郢在一起,又为何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我只侧目看向元郢,想知道他怎么看这件事。

元郢收到我的信号,沉思了一会儿,却自顾自的说,“我认得你,你是南埕的人,皇甫宣可好?”

骆攸张了张嘴,却又沉默了。低下头去,连呼吸都越来越急促。元郢并没有直接追问下去,反而像是个没事人一样,自顾自的牵起我的手,玩起了他之前挂在我手脖子上那珠串,我白了他一眼,试着‘抽’了两下,都没能把手从他的手里‘抽’回来。

他一定是故意的。或许是希望我自己从这个线索发现些什么?

“皇甫宣他”南埕皇帝皇甫宣,作为南埕人,骆攸效忠他南埕的皇帝,并不是什么值得特别提示的事情,但是元郢特别说到,可见,这里面大概有文章。

“九爷”骆攸噗通跪在地上,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我等真心效忠九爷,绝无二心。”

如此看来,我心里已经有了打算,侧过头去,“你跟我去找我二哥么?”

“好。”元郢答应得爽快。

“你先去吧,继续盯着,我们随后到,二哥若再有吩咐,你立刻来找我”我顿了一下,本来想问他,关于我让他查的事如何了,却是骆攸悄然抬眼,若有意思的闪了一下,发觉他在提醒我元郢尚在,我沉了沉气,“去吧。”

“我二哥跟你可有关系?”待骆攸出去,室内有一阵子沉默后,我先开了口。

“有。”他应声。

“他是乔义?”我再问。

元郢本是一副悠然样儿,听见我的问题,先是有些惊讶,立刻缓了神来,眉‘毛’一挑,笑道,“还是让你发现了。”

“他两年前出现在山寨里,时间太巧合了。”我本来也是大胆一猜,原是看懂了骆攸的暗示,没想到竟是真的。

“可是你并没有觉得惊讶。”

我点头,历经生死,如今我还坐在这里,已经没有什么比这更值得惊讶的了,而我所经历的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个男人一手设计的。“关心则‘乱’,二哥对乔夫人,有一种特别的在意。”

我们先后走出茶馆,元郢扶我上马,他自己却牵着马走着,乔将军两年前失踪,二哥两年前出现在落香山。我忽然想到了什么,“我记得,乔将军”

元郢一愣,停在了原地。

阿宝随着他停下来,我继续说,“我以为那是梦,现在看来,那大概是真正发生过的事吧。”

那一日的破庙里,等待两位乔夫人自行解决时,我曾经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乔义,还有元郢在梦里,乔义叫嚣着让我拔剑,在梦里,我忘不了那震耳‘欲’聋的厮杀声,在梦里,元郢拥我入怀,却一刀刺进了我的‘胸’口。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发生过的事。

他是希望我死的么?那又为何救我?

元郢回过头来,看着我的眼神,有些黯淡,我以为他会解释,可是却发现他根本就没有要说什么的打算。

“是真的么?你曾经,要杀了我。”我希望他说不是,要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自己现在活在他眼前有什么意义。

他叹气,却未回答,这大概就是默认了。

“如果重新来过,你还会杀我么?”我骑在高高的马上,看他的时候,需要低下头去,他微微抬头与我对视,毫无回避的意思,我见他不回答,也就明白了。我知道皇权对他很重要,却也忍不住有些失落,我害怕自己表现的太明显,也害怕自己的心越来越不受控制的去在意他,比起背弃老爹留在这里与他厮守更让我觉得自己可悲的是,我对他并没有那么重要。

伏家有‘女’,必取天下。

真的好笑,昭华郡主为了这一句批命,赔上了自己的一生,如今,轮到我了。

他大概是因为看到我细微的小变化,读出了些许的意思,竟不自觉的叹了口气,伸手抚了抚阿宝,无奈的牵起阿宝继续往前走去。我听见他声音低沉的说了句,“我虽杀了你,也差点杀了自己。”

“可是你毕竟没有,如今还好好活着。你记住,我或许是她的转世,却也不完全是她了,我可以留在你身边与你嬉笑,也大可以杀了你回到我的世界,昭华或许把你看得太重要,但我不会,我会好好活着。”本该就是这样,她当初如果想通了,又何苦是那样的结局。

昭华,你的爱情,害死了你。

我们寻着骆攸的记号一路走来,却终于,记号断了。我在最后一个标有记号的树下站住,不自觉的看向天边黄昏。

怎么就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呢?

莫名的,有些紧张起来,这究竟是什么情况?记号断了,是二哥出事了,还是骆攸他们出事了?二哥武功高强,就算是一流的高手也未必能赢他,骆攸虽然文弱,却有田嬴作伴,不可能周围没有一点痕迹的就失踪了。如果要说可以威胁到他们的,唯一的设想,就是来者一定用的不是简单的功夫,或者,和元郢一样,有着高深的修为。

可这世上,又有多少人能和他一样呢?

我不禁转过头去看他,多少都有些怀疑。

他看出了我的疑‘惑’,略有不爽的说了句,“不是我。我这两日都随你在一起。”

如果不是他,那么是谁?他是除了我之外唯一一个知道他们行踪的人,或许会为了隐藏一些秘密而先手解决了他们,可是他会么?我虽然对他尚有心结,却相信他,不会瞒我。

元郢一手牵马,走过来,站在旁边,伸手轻轻触了树皮,“是西夷的人,带走了他。”

带走了他?“你是说,被带走的,只有二哥?”我要去救他。

“看这个。”元郢稍稍提高了声音,示意我注意,我看他伸手抹去树皮表面的木屑,竟有一行小字,竹林雅筑,请宇文太子与昭华郡主同赴约。

“他怎知,我们两个来的。”其实我早已经明白,却还是逗他,有些心情,太过于沉重,对以后要走的路并没有好处,无论我是走是留,我都希望好聚好散,至少和他是这样,不至于将来天各一方时,恨自己怎么就那么没勇气。

元郢也带着笑意,只是在目光‘交’错的瞬间,心里还是有些尴尬。

我深知,他爱昭华如命,也明白自己毕竟动了心,可始终过不了一个坎儿,那就是,我没有昭华的全部记忆,只觉得自己像是个替代,他爱昭华,却可以为了‘私’己之利而亲手杀了他,我若承认自己是昭华,信了,那便放不下他刺我的那一刀。

“一起?”元郢牵着马走在前面,忽然回头,打趣着朝我伸出手来。

我狠狠白了他一眼,挑衅的走过他身边,挑着眉故意说道,“你怕?那你跟着我好了。”

元郢也不驳我,无意识的曲了曲手指,随我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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