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亮,陈皮从各处找来了一大堆的资料。

包括环庆路与西夏的以往战事,朝臣们的奏本,还有就是现在环庆路的人事,军队数量等等。

以往不清楚,这以了解,赵煦吓了一大跳。

其中最令他心惊的,是环庆路的目前的战略是朝廷内斗的妥协结果:新党要战,旧党要和,最终就成了不战不和的被动防守!

还没开战就定了这种策略,其实已经是未战先败了!

毫无进攻的锐意,不就是明摆着告诉敌人,放心过来打,我们只防守!

赵煦看的心惊,出离愤怒。

这样下去,难怪会有靖康之耻,不亡国简直是奇迹!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皮悄悄进来,在赵煦耳边低声道:“官家,苏相公,梁尚书等都在垂拱殿等着了。”

赵煦拧着眉,心里怒火如潮,听着就将身前的资料收拾好,又深吸一口气,压着怒气,起身道:“走吧。”

在说着话的时候,他已经决心扭转环庆路的作战思路,重新定位对外战略,尤其是那所谓的狗屁岁币!

在此之前,他得收拾好朝局里的旧党,否则根本难以成行。

赵煦心里思索着,尽管太急了一些,可能会引起朝局动荡,却也顾不得了。

陈皮见赵煦一边走一边还思虑丛丛,跟了几步,还是道:“官家,太后过世的消息传遍开封了。另外,二范相公齐齐告假。”

赵煦脚步猛的一顿,道:“你说什么?”

陈皮连忙低着头,递过两道文书,道:“尚书省,中书省刚刚送上来的。”

赵煦看都没看,气的笑了,道:“好好好,很好!还真是我大宋的中流砥柱,朕的股肱大臣!”

陈皮缩着脖子,不敢说话。

现在,整个大宋朝廷高层,也就一个枢密使苏颂在撑着。

这位却又畏畏缩缩,除了枢密院的事,其他都不沾,理由是:枢臣不闻政。

枢密院与政事堂掌握军政两权,确实两相制衡,这个理由堂堂正正,没有半点毛病!

赵煦眯了眯眼,目中若有杀意闪烁,冷声道:“去垂拱殿!”

陈皮应着,跟在赵煦身后,脚步不自禁的跟着赵煦加快,心里却担忧不已。

官家太过着急,有些冒进,现在将朝廷里的几位相公都给得罪了,而且官家明显又不会善罢甘休,要出大事情了!

赵煦赶到垂拱殿侧门的时候,苏颂,梁焘,沈琦已经在等着了。

赵煦刚要进去,陈皮忽然又接到消息,低声道:“官家,大理寺,刑部,御史台的人来了。”

“让他们等着。”

赵煦冷哼一声,直接进入垂拱殿。

苏颂,梁焘等人见着,连忙行礼道:“臣等参见官家。”

赵煦摆了摆手,在椅子上坐下,面色沉凝。

苏颂见着,默默不语,心头轻叹。

梁焘,沈琦等人已经知道二范告假,抬手欲言忽又止。

赵煦坐在椅子上,思忖片刻,直接道:“陈皮,传朕的意思。同意二范相公的告假,再批他们三个月,好好养身体,养好身体才能为君分忧,为国谋事。”

不等陈皮应着,苏颂猛双眼大睁,闭口禅练不下去了,道:“陛下,如此一来,三省空悬,政事被遏,百官不安,天下动荡,还请陛下三思。”

赵煦冷眼看着他,道:“怎么,朝廷少了几个人,我大宋就要亡国了?要不你也告假,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苏颂被赵煦这句话噎的说不出话来,知道赵煦在气头上,不敢再多言。

赵煦呵斥了苏颂,心里也清楚,政务不能停摆,直接道:“在政事堂开辟房间,三省所有人与机构迁入,苏颂,你暂代宰执,给朕挑起来。不要跟朕找借口,你想要告假,朕现在就批,批你十年!”

梁焘,沈琦等人躬身低头,余光悄悄瞥向苏颂。

吕大防,二范的准假一个月,三个月,其实众所周知,以官家脾性,这三人是回不来了。

十年,苏颂七十多年了,未必还能再活十年。

苏颂脸角抽搐了下,他虽然惯常和稀泥,却也不会在这种时候跟着胡来,心里叹息一声,抬起手道:“臣领旨。”

赵煦冷哼一声,道:“另外,环庆路那边势单力孤,朕打算派军增援,枢密院要尽快统筹。”

环庆路有战事,朝廷调兵增援正常不过。

但宋朝对边帅历来十分警惕,深入骨髓,苏颂听着,道:“陛下以为,调多少合适?”

在赵煦想来,自然起码要有十万,但一来粮草供应不上,二来短时间内未必筹齐,沉吟片刻,道:“五万吧,朕要的是精兵强将,枢密院要是糊弄朕,朕就连枢密院一起查封了!”

苏颂老脸又不自禁的抽搐了下,心里默默推算一阵,道:“是归属经略使章楶调遣吗?”

赵煦已经对章楶有了一定了解,点头道:“对,朕会赐予他金牌,环庆路一应将领,军队皆听命他调遣,胆敢违抗旨意、军令,先斩后奏!”

苏颂神色微惊,道:“陛下,不可!边帅如此大的权力,会引起朝野不安,并且若是各处效仿,恐藩镇之势复来!”

宋朝对军队的控制,可以说是旷古绝今,有的来自于赵家得位不正的心虚,也有五代十国藩镇林立的历史原因。

赵煦摆了摆手,道:“一时的,此战过后,自然会收回金牌,调章楶回京。”

赵煦不给苏颂反对的机会,转向梁焘,道:“军饷筹集的怎么样了?”

梁焘连忙抬手,道:“回陛下,臣,臣以及户部筹集了一百万贯,正在想方设法筹集更多。”

赵煦心里的怒气稍稍减少,微笑着道:“梁爱卿这个消息,是朕这么多天,听到的唯一一个好消息了。”

梁焘抬着手,不喜不燥,道:“臣之本分,不敢当陛下赞赏。”

赵煦轻轻点头,道:“要是朝野诸公都能有爱卿这样的本分,朕就不用这样忧心了。”

梁焘不敢接话了,要是接了,传出去,得罪的人就不是一个两个。

赵煦接过陈皮递过的茶杯,道:“朕已经命内库,再给户部拨付一百万,户部要做好筹调。再由殿前司调一千人,亲自押运去环庆路。”

梁焘抬手,道:“臣遵旨。”

赵煦说完这个,拨弄着茶水,又道:“传旨,章惇,右仆射兼中书侍郎领吏部事;曾布,右仆射兼中书侍郎领工部事,蔡卞右仆射兼中书侍郎领礼部事,命他们尽快到京。”

苏颂听着,眉头皱起。

右仆射兼中书侍郎是一种头衔,相当于副宰相,是三相的助手,但是又领六部事,这就很值得揣摩了。

外加,三省合并于政事堂,苏颂隐约觉得,这位官家看似杂乱无章,胡乱硬闯的动作下,藏着深深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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