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光返照。
亦叫惨灯复明。
说的是人与灯一样,消逝前的黑暗时间,都会迸发短暂的强光。
我是经历过的,听我爷爷说过,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几率回光返照的,所谓的回光返照,其实是一个人把身体所有的最后精力集中展现在最后的极少时间里,也叫做最后的力量。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奶奶卧床六年,有老年痴呆,常有幻听幻觉,去世前,有一两个小时特别清醒,紧握住我老爸的手,交代我们要好好照顾自己,爷爷说那就是回光返照的征兆。一个更老的伯公还说我奶奶人太好,走的时候天都为她下雨了。
后来。
我专门问过一些人,据说回光返照是一个常见的自然现象。好比当西边的太阳快要落山时,由于日落时的光线反射,天空会短时间发亮,然后迅速进入黑暗。过去没有电灯,人们点香油灯或煤油灯,当灯里的油即将燃尽时,也会突然一亮,然后熄灭。
还听一位主治医生说过,他们临床经常遇到意识模糊、水米不进、目光呆滞、声低息微、面色晦暗的垂危患者突然出现精神变好。面泛红光、目光也不那么呆滞了、本来滴水不进突然能吃饭了。如果没有经验的年轻医生,这时候就可能会跟家属说:“病人情况今天比昨天有所好转,是个好现象”。
可不知好景不长,可能只有数小时,最长也不超过一两天病人就离世了。这时候家属不找你找谁啊“医生,你不是说好转了吗?”这个可不是真正的好转,这就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所谓的回光返照就是病人的病情会突然的好转,但是这个好转,只是在一瞬间病人会变得特别精神,而过后又会病情严重。
医生说人在濒临死亡的时候,在大脑皮质的控制下,迅速指示肾上腺皮质和髓质,分泌以上诸多激素,这就调动了全身的一切积极因素,使病人由昏迷转为清醒;由不会说话转为能交谈数句,交待后事;由不会进食转为要吃要喝,这些皆是在中枢神经指挥下的内分泌激素在起作用。
“崔浩,我和这不学无术的神棍去一趟晒谷场,你找一趟关老六,记住带上香烛纸钱,多带一些,免得不够烧!”出发前,阿颜开口说道。
听到“神棍”二字,旁边的邱子健显得很受伤,却也不敢反驳。
阿颜的本事,不是他这个“外强中干”的风水师能比的。
“要烧多久?”我问。
“起码过三更!”阿颜说着。
我知道她的意思,现在的关老六,不能算作普通人,一个被脏东西缠身的将死之人,在他过世之后,屋子里多烧点纸钱供奉,到时能安抚亡灵,避免再出现什么离奇古怪的悚然现象。
只是,能轻易避免吗?
要知道,近半年时间,关家可是有六个人,毫无征兆的前提下,先后上吊自杀的,已经无法用科学区解释其中发生了什么。
“崔浩,但愿你能问出点什么!”走前,阿颜又意味深长说了一句。
“你们真要进入树洞暗道?”我问。
“事到如今,该会一会那个家伙了,放心,我本事很高的!”阿颜那张白皙俏丽的小脸轻轻一笑,一时间,我心头嘭嘭直跳。
“别看了,快点出发吧!免得关老六死了!”阿颜走了。
将近下午五点。
太阳已经逐渐日落西山,入夜前,必须要问出些事情。
我独自一人,在十分安静的竹子村转悠着,最后,关家老宅子的屋顶上,看到了正在眺望风景的关老六,他坐在屋顶最高处,脸色带几分茫然,一言不发,一直朝北边方向怔怔凝望。
北边,大概就是“棺材沟”的方向。
或许,他在看遥不可及的北方,他虽然姓关,却是满清族人,祖上的根源都在北方土地。
“关六叔,看什么呢?”我攀登上屋顶,走过去说道。
一向不苟言笑,甚至极少说话的关老六,这次却是开口了,“不看什么,专门等你!”
我表情一愣说道,“等我?”
关老六的脑袋一动不动,躯体也石化死寂般,好像一具坐着的雕像簇立的画面,“有一些事,我不想带进黄土坟,还说了比较好。”
出乎意料,居然这么顺利?
我问,“你们关家祖传的翡翠手镯,有什么来历?”
接下来,关老六便说了有关“翡翠手镯”的事情,那是他祖父关钟书时期的旧事,当时是军阀混战的黑暗年代,百姓民不聊生,为了延续血脉,关钟书便带着族人从北方躲到了南方。
翡翠手镯,就是在路上得到的。
据说有一天夜里,队伍在一个不知名的林子里宿营,当晚,大概两三公里外,传来阵阵枪声,那个年头,军阀土匪都出都是,关钟书吩咐大家藏起来,他和妻子林青竹过去看看情况。
到了地方,却见到一副惨无人道的屠杀场面。
上百个面目狰狞的土匪,拿着枪支,正在对一群手无寸铁的人扫射,短短半个小时,已经有几十人死在血泊中,脑浆、肠子、碎肉、脓血洒得到处都是,林子都变得血红,空气里,弥漫着及其浓烈的血腥味,一派俨如无间地狱的惨绝景象。
死去的是一个大家族,是某一个不知名的地主家族。
视人名如草芥的土匪,也开始将随处洒落的金银财宝抢夺一空。
等土匪全部离开,关钟书与林青竹才走过去,看有没有活口。
翻开一具具支离破碎的死尸,没想到,还真看到一个活人,年轻的女人,满身是血,怀里还有一个襁褓婴儿,女人的肺部被击穿了,可仍死死护住自己的孩子,婴儿没有受伤,睡得很熟。
女人眼看着没几口气了,临死之际,取出一个翡翠手镯,希望关钟书夫妇保养自己的孩子,让他长大成人,自己在天之灵也能安息了。
说话时,女人满脸是泪水,抱着自己的孩子在哭。
女人死了。
翡翠手镯上沾了她的血和泪,关钟书夫妇按照死者的遗言,带走了孩子,并取名为关启良,意思是孩子命不好,身世凄凉,也希望孩子日后能学有所成,心智开启善良,不要寻仇。
关家人在竹林村定居,远离外界喧嚣。
关启良逐渐长大,不得不说,这孩子十分聪明,甚至有过目不忘的本领。
只是,太聪明的人,性情也伴随着异于常人的古怪。
尤其,关启良接触了一些给人超度亡魂的道士后,陷入痴迷,才十三岁就离开竹子村,等他回村子时,已经过去整整十年,他是带着漫天怨气回来的,整个人气势汹汹,一回来就质问关钟书,想知道他的身世。
后来才知道,关启良在外遇到一个算命先生,算出他的命格。
关钟书怕他去找土匪寻仇,闭口不说。
虽然有养育之恩,可当时的关启良犹如一个疯子,并且有异于常人的本事,听完自己的身世后,独自到了村口,仰天怒啸,整整一个晚上,都在发出仿佛丛林野狼的叫声,在宣泄自己的愤怒。
一腔怒火的关启良走了,离开村子时,还带走了翡翠手镯。
等他第二次回村,整个人浑浑噩噩的,破烂不堪的衣衫上,全是还没有干涸的血,猩血和淤泥将他全身覆盖,空荡荡的眼睛内,没有了怒火,没有了杀念,跌倒在村外,整整昏迷了半个月。
也就是那段时间,村里人听到一个可怕的消息。
盘踞在一个山头的土匪窝,被人血洗,无一生还。
上百个土匪死状惨烈,身上没有伤,全是脑袋被人开了瓢。
据说死不瞑目的凄厉叫声,萦绕不散,在土匪窝上空响彻了数月之久。
村里人猜测,应该是寻仇的关启良杀死了土匪。
将近两百多身手不凡,臭名昭著的土匪,身上刀剑枪支,戒备森严,无法想象,关启良是怎么一个人杀死?这成了一个悬疑。
从那往后,关启良再次变了一个人,没有表情,不再说话,俨如一具没有生命的空壳,他没有再离开竹子村,一直到关钟书、林青竹过世,将二老送终后,无牵无挂的关启良才彻底走了,从此几十年杳无音信。
……
“翡翠手镯,怎么染上不详?”坐在老宅子屋顶高处,我问道。
“你可知道,关启良怎么杀死那些土匪?”关老六反问。
“不是利器凿穿脑袋?”我回道。
“不是利器,关启良用翡翠手镯杀人,将手镯当做砍头刀,可以说,手镯沾了近两百条人命,当年关启良带回来时,手镯变成了诡异的赤红色,而且上边沾着的厚厚血污,无论怎样都清洗不掉,一直过去七年时间,才回归现在的墨绿色泽。”关老六详细说道。
杀人的手镯。
竟然洗不掉血污?
这有这么邪乎的事情?
“杀死土匪时,关启良应该用了某种旁门左道吧?”我猜测说道。
“是的!关启良年少时便出去闯荡,学会不少阴阳的东西。”关老六继续说道,“我们关家六口人上吊自杀,全是因为它。”
“诶,杀人器物,染上戾气,你们关家人该好好封存的。”我惋惜说道,关老大爷八十大寿拿出来炫耀显摆,中途还坠地,甚至被一个小孩踩了,因而惹上禁忌。
“老宅子前的池塘。”
“之所以诡异连连,也是翡翠手镯的原因,它仿佛能吸引孤魂野鬼?”
“棺材沟的一些鬼东西。”
“不少都在水底下。”
……
关老六的话突然止住,我望过去时,他的脑袋开始倾斜,几秒钟后,整个人如一滩烂泥倒了下来,探了探鼻息,发现已经断气。
“回光返照,看来你知道自己大限已至!”我摇摇头念叨。
随即。
将关老六的尸体抬下去,搬入老宅子大堂,找来薄棺,布置好灵堂,做好这一切,天也黑下来了,我赶紧找来一个火盆,开始烧些纸钱。
今夜。
将是我独自守棺,按照阿颜的说法,今晚死去的关老六,可能会有古怪事件发生,不能疏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