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到什么原因了么?“
周瑾面带忧虑,“说是刘先生的顶头上峰告发的!柔儿,你说,这还有天理吗?竟然说刘先生是窃取秘方?他眼睛不方便,能看到什么?就算编造谎言,也要编造像样一点,能说服人的。这种荒唐的缘由,东梁国的律法简直如同儿戏……“
“大姐姐,慎言!“周至柔见平日里温柔沉着的大姐,完全失去了方寸,心里微微摇头,暗道这就是所谓的关心则乱吧?太医院那种地方,最是权利斗争容易波及的地方了,这里面谁知道藏着什么大鳄,指不定什么时候冒出水里咬人一口呢!诬陷一个瞎子算什么,如果可能,陷害一个死人才最干净利落,没有后患了!
她倒是愿意将这里面的利害分析一通,奈何周瑾嘴角上火冒泡,怕是没心情慢慢思考其中的关键了!想了想,周至柔安抚道,“大姐姐你别担心了,这件事哪有这么容易定案的?“
“别的我倒是不怕,只是刘先生他离开太久了,又常年在乡野给平民百姓看病,他身后没有任何背景!东梁国内也没有权贵愿意为他说话,被关押之后,不知受什么苦……“
说着说着,周瑾哽咽了,脑中自动浮现刘焕珍被刑罚折磨得奄奄一息的模样,越想越心痛,越想越心焦,这嘴角的火泡都快红到发亮了。
可能是事不关己,也可能是周至柔遇事更冷静,她的看法完全不一样。
刘焕珍并不是草根出身的大夫,就凭他的外貌,在这玉京城内就不可能是“查无此人“的小透明状态。他学的是祖传的医术,之前在乡野给百姓看病,除了医者的仁心,何尝不是为了提高医术呢?这说明,他是有追求的,祖传的医术不够他钻研的,他才会主动离开玉京城到外界接触更多的病人。
玉京城内的这座大宅子,也说明在东祁和东梁的更朝换代中,他家没有受到波及。不然,全家老小的性命都保不住,大宅子也早落入权贵之手!
想到这,周至柔眼神微动,整个刘宅位置并不在权贵扎堆的东城,看似距离核心的皇宫偏远,却也在玉京城内。而且占地不少,前后五进还带着小花园,低调又适合居住——就不信好不容易爬上高位的那些新权贵能眼巴巴的光看着!
他们应该早有动作。
早有动作,就不会等待了十几年!
这说明,刘焕珍背后不是没人!
如果真的没人,那就更可怕了,说明他靠的是自己,他的医术,还有他得到了东梁皇帝的信任!唯有此,才能安然的坐享这座宅子,想外出就外出,家里就留几个老仆,也放心!
这些周瑾只要静下来来,仔细想一想,也能想明白。
可惜她已经被焦虑担心控制了大脑,完全不能失去了主张。
周至柔轻叹一声,这一个月,她眼睁睁看着大姐姐完全陷入进去,心里即是羡慕,又是担忧。
担忧这片心意最后化为流水。
羡慕则是周瑾经历了种种不堪,内心已经千疮百孔了,却还没有失去对爱情的渴望。还有爱的能力。
不像她,她现在看到帅哥,都无动于衷,内心毫无波澜。
最后,周至柔没有试图劝说周瑾镇静下来,而是指了一条路,“看看刘家人怎么做。要是他们六神无主,热锅上蚂蚁到处乱转的话,我一定出面求助梁坤。不然,没有到绝境上,梁家大门哪里是那么好进的呢?“
周瑾也明白,梁坤这个人无利不早起,求到他门上,倒是能顺利达到目的,就是不知要付出什么代价。
可以说,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求他!
她观察刘家人动作,才发现刘家人担心归担心,却没方寸大乱,一切有条不紊,采买的下人每天按时出府,购买府中每日所需的瓜果菜蔬米粮,而管家也是行事有条理,带着礼物拜访了刘家亲善的人脉,两天之后,收集归纳了信息。
这可算是飞来横祸了。
原本怎么也落到这下场的,刘焕珍得了“青霉素“秘方,急不可待的禀告,希望这药物能大批量应用——这可是治病救人啊,晚一刻不知道会死多少人!
当然,奇药的奇处就是能治病,也能害人。
青霉素虽然好,可过敏的人可是无药可救的,没有肾上腺素,也没有其他抗过敏药物,就只能看着病人休克后死亡啊!
太医院实验了两个人,两个人都过敏了……
白布盖上那个为医学献身的可怜人,立马就有同僚控告了刘焕珍。本来这事可以捂在太医院内部,内部就解决了。偏偏刘焕珍的上司变了个人似地,从前多有维护,现在竟然和人一起落井下石,认为刘焕珍入了邪道,不思走正经的医学道路治病救人,净想着歪门邪道,还研究出诡异的杀人毒药。
听听,青霉素,都发霉的药物,给活人用了,还能有个好吗?
病人就算没病,吃了这药也得大病一场啊!
刘焕珍想为自己辩解,就只能亲自试药。他倒是愿意,可惜,太医院不给他机会。
毒药就是毒药,能害死人的毒药,怎么能轻易用在人身上。即是是犯人!
犯人要明正典刑,怎么责罚,应该经过审判机关,比如说刑部,大理寺,太医院要是私自给了药,让犯人自尽而亡,那叫什么?岂不是叫外人以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这让皇宫内的贵人怎么看待他们!
所以,现在刘焕珍想要接触青霉素,都不可能了。
等待他的是严厉的审判,然后按国法宣判。
周家姐妹还在思考,有什么办法在不惊动梁坤的下,帮助刘焕珍脱离苦海呢,谁知道,意外再次发生。
这也是周至柔种下的种子。
她从前在南魏,实验室也没瞒着周家人,六个房头各有眼线。之后研究出来了青霉素,制作之法倒是保密了一会儿,那不是为了掩人耳目,而是怕制作的人做法粗糙,随随便便,不够精确。
那么做出来的药物,十有七八都是会过敏的。
她越是刻意保密,那想要知道秘方的人越是紧紧盯着。
今天盯到一点,赶紧记下来。
明天盯到一点,也赶紧记下。连续十五日,没人怕苦,怕累,怕步骤繁多,都生怕自己漏掉了一点,记错了!导致秘方失效!
这样按部就班,手把手的教导,那制作出来的青霉素,差不多及格了。
若是这样还有人觉得比她周至柔更聪明,想要优化步骤,减少劳动量,或者找其他的替换,那后果她完全不负责了——她自问尽心尽力了!
南魏那边发生了什么,暂且不知。刘焕珍被下大狱,大约七天左右,经历重重艰难险阻,东梁的暗探司将一封绝密的资料,送到太医院,表示这是他们折损了不少好手,千辛万苦才弄来的神药!
在南魏,已经救助了数百必死之人!
太医院一听,付出这么大代价,又是神药,那当然要研究研究。
“诸位豪杰放心,你们抛头颅才弄来的神药,我们太医院上下就算不吃饭不睡觉,也要研究出来,不然怎么能对得起死亡的英雄豪杰?对了,不知这神药叫什么名字?“
“名字不好听,叫什么‘青霉素’。名字是其次,你们察察药性,再到大牢里提几个死囚犯,观察药效,这药厉害得紧,稍有不慎就是一个死!但是用得好了,能和阎王爷抢人!“
“啊?“
众位太医院的太医们,面面相觑。
“怎么了?是嫌弃名字难听?哎,迂腐!名字不过是个称呼,这神药到了咱们东梁,自然不能还叫这么土的名字,待找个饱读诗书的高人,再取个名字就是!“
“不是……“
太医们不知该如何说。
密谍司对此药特别看重,不知用多少兄弟的性命换来的呢,哪能不盯着。太医院的人只能硬着头皮,接受了死牢的死囚,眼睁睁看着用药之后,死囚面色发白,呼吸困难,喉咙肿大,最后陷入昏迷,死亡……
连死状都一模一样。
确定了,这不是两样起着同样怪命的药物,就是一种!
太医院的太医们手抖个不停,胡须也在发颤,“这药太冲了,除非创造者,或者熟悉此药的大夫,不然,不敢下药方啊!“
“就是。此药一旦发作,我等束手无策,只能眼看着病人死……这……“就算司空见惯,可眼睁睁看着一个人死在眼前,心里总是不好受的。
密谍司哪能接受这个结果,“你让我们去找这药的创造者?知不知道光是得到药,我们付出了多少?你空口白牙一句,知道我们密谍司要死多少人吗?“
“总之,我不管你们怎么试药,一定要掌握药性,这药可以救死扶伤!我们亲眼看着重伤垂死的人用了药后,活蹦乱跳!还有断手断脚的人,也能活下来!战场上,这药就是神药,救人无数的神药!懂吗?你们是大夫,这是你们职责!“
太医们也被逼迫到没法子了。
这时有人想起来,青霉素最早拿出来的,可不是密谍司的人啊。只是大家不敢指出这一点。
那个刘焕珍是从哪里拿到的?
太医院把人送到刑部衙门容易,想要弄出来,就难了点。
毕竟,刑部那些老爷可不是什么人的颜面都卖的。
太医院的人想把人关进去就关进去,想捞人就捞人,是不是把刑部大牢当成自家的后花园了?
吃了两次闭门羹后,太医院的人也恼了,也不敢刑部的囚头打交道,直接请密谍司的人出面。
“刘焕珍虽然是个瞎子,但他医术高超,研究青霉素的药性,非他不可!“
密谍司懒得过问太医院内部的倾轧,反正现在头顶大事是研究青霉素,是不是瞎子他们才不管呢。直接粗暴的冲到刑部衙门,刑部很快释放了刘焕珍。
不过再把刘焕珍带走时,遭遇了刘家管家的阻拦。
“我家公子不能蒙受不白之冤啊!他若是触犯了国法,理应公开审判,然后什么刑罚,我们受着!受完之后,咱们改过!以后绝不再犯!可若是没有,不能平白无故把我家公子关了这么久,然后说句误会就没事了?“
“你想怎样?“刑部的人接了案子,那就是有证据的,岂会惧怕区区一管家的威胁?
太医院的人擦了擦额头的汗,拼命插嘴表示这里面有内情,之前是他们误解了。
刘家管家却不是善茬,“误解了什么?误解了,就可以把我家公子送到刑部大牢里,还要公开审判?这误解,也未免太过了吧?你们不是外人,都是我家公子的同僚,还都是大夫,大夫见死不救都是恶名。还把人推入深渊?“
一句句,掷地有声,有理又有节。
问道最后密谍司的人都好奇了,到底是什么纷争和矛盾,明明是同僚却要下死手?下完死手,还好意思求和?换了他们,哪怕是刀架在脖子上,但凡还有一口气,也要先把对方杀死,免得死灰复燃,将来对付自己啊!对付不了自己,知根知底的,牵连自己的家人就不好了!
这一好奇,不得了。
太医院之所以把刘焕珍弄到刑部大牢里,因为刘焕珍“误入邪道“,发现了一种毒药?药效奇怪,吃者必死?刑部的证据就是仵作的报告。
报告上清清楚楚的写着死者的死状,密谍司的人行事毫无顾忌,索来一看,这……
空气中一时间变得静谧了。
太医院的人缩得和鹌鹑一样。
他们可不敢告诉密谍司的人,你们千辛万苦,不知填了多少人命进去才弄来的神药,其实太医院早就有了……
那不等于说之前付出的代价,统统白费了么?
换了他们自己,可是无法承担。
好怕这些杀人不眨眼的活阎王,一怒之下拿他们泄气啊。
可是密谍司的人思维逻辑和他们完全不同,刘焕珍他们带走了,都有现成的医者在这里,还求太医院那群老古板干嘛?
他们做事,只讲目标,不计代价,不管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