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魏的风风雨雨,暂时刮不到北汉来。
周至柔的小日子过得蛮滋润的,自从贡献了那把“十连发“的弓弩,她就成了使者团的天字号第一贵宾,几乎给了郡主一级的待遇,到哪里都有北汉密探司派出的护卫保护。别说被人骚扰了,等闲官民都近不得身。
可以说,除了遇到少数几位实权人物以及北汉的皇族,她可以在金京横着走。
不过,周至柔非常明白,这一切都是“十连发弓弩“带了的震撼。对于北汉粗糙的工匠来说,十连发弓弩内部构造的精巧,是做梦都想不到的,那零件怎怎么那么细小,怎么配合起来机关收缩自如,普通的不是射出一枚箭就要重新上么,怎么可以连续十发?这里面的设计是什么人想出来的哦!惊为天人!
不同南魏的工匠,等阶比较低,北汉对军械很是看重,上好的制弓手每月赚来的钱财,可以比御前的神射手一级的护卫呢!也是因为众多工匠的推崇,周至柔的地位才一点点升高,从不值一提的一介女流,到送上供品的使者,再可以沟通特殊工匠的中间人……地位的每一次变化,都说明这十连发的弓弩,到底是什么跨时代的武器。
不是没有人说,这武器制作起来费尽,而且难保不是南魏的算计。
可工匠的思维非常简单,好的东西就是好的,你说破天,多少阴谋诡计在里面,人家把成品送来了啊。不是什么图纸,也不是什么天马行空的想象,人家把东西做出来,摆在你面前,十连发就是十连发,多少人来看,也是一次不差的验证成功——这东西有假么?
没有假的话,管什么用心,就是送来了一样珍贵无比的宝物!
“指不定回去要受到多少牵连。切莫不能寒了有功人士的心,不然下次还会有谁送来此等宝物?难道等我们在战场上落得一败涂地,毫无招架之力,才高兴么?“
一群工匠气势汹汹,对质疑周至柔用心的官员骂道。
不过骂归骂,骂完了,他们也就消了气,只要周至柔得到应有的补偿,他们和周至柔也没有私人情谊,也压根没人想到,这弓弩的设计图纸是周至柔自己画的,自己找人做出来的——甚至那工匠还是个文盲,全程靠她指点的。
因为不知道,他们给周至柔撑腰,也就做到这份上了。
多了,身份不合适。
他们猜测,横竖周至柔不管要什么,给足了她颜面后应该有资格去见想见的人,至于见了面后能不能说上话,说完了话有没有用,他们可干涉不了!
这群顽固的老家伙们,敬重有本事的人,不止一次公开说,要是那十连发弓弩的设计者出现,一定要拜师!
可叹这次周至柔出使,一点风声也没漏出,等上六年之后,他们才眼巴巴的望着,把周至柔给望了回来。那时拜师,一个个都老胳膊老腿了,眼睛也不中用了,手也没那么稳当了,后悔极了,后悔眼下没有多问一句。
那么就多嘴问一句啊!
周至柔没有费心的隐藏身份,因为那把十连发的弓弩,她也来到北汉才拿出来,平时在路途上也派不上用场,没有她发挥的余地。她无需解释,这东西的图纸是她的画的,更不能恬不知耻的说,是自己设计的——收服这群工匠,只怕就离不开北汉了,走不掉了!
再者说,她还没那么厚的脸皮啊!
“你做得对,不该暴露身份。不然人家知道图纸是你设计的,岂不会把你当成危险人物!柔儿,你太大胆了,这东西堂而皇之送给北汉,只怕会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怕什么,大姐姐,你是对我哥没什么信心吧?放心,他能处理好的!“
“我不是对他没信心,而是这东西本来非常寻常,不是金银珠宝一类哪怕堆成山说得过去!“
“啧啧,要我判断,我就觉得金山银山更严重——有了钱,要什么材料有什么材料,要多少工匠有多少工匠。我把十连发的弓弩送给北汉,不就是看在他们缺材料又少工匠么!明明白白的东西交道他们手上,他们也复制不出来,呵呵,那多好玩!“
“好玩什么!你就不怕他们恼怒之下……“
“那是他们没本事,跟我什么关系?“
周至柔淡淡一笑。
制作弓弩的材料分两种,一种是软木,一种是硬木。两种木材的处理办法迥然不同,费工费时费力。而且后期也要定期维护,维护不好,这弓弩就费掉了,就算有能工巧匠猜测出来,如何保养,但想复制一把一模一样的,以为画下图纸就够了?
做梦呢!
发动机图纸周至柔也会画啊,让她制作一辆发动机出来试试!
她要是能做出来,不知要怎么得意呢!
“除非我给他们一个说明书……算了,那真成了里通外国了。周瑛浑身是嘴,也解释不清了吧。“周瑛嘀咕两句,随后就开开心心的拉着周瑾在金京到处乱转。
本来作为使者,一举一动都有人观察限制的,某些地方可以对本国人开放,对使者就有要求了。而托十连发弓弩的福,周至柔现在是畅通无阻,大家都觉得对等回报,你先表露了诚意,我这边也要大方点,还小气的扭扭捏捏,那就不是北汉的作风了。
十天功夫,周至柔差不多将金京周边的玩了一遍。这十日也是北汉新皇帝登基后的十天,大赦天下,许多凶悍的罪犯也得到了赦免,不知是否是有心人士的驱使,南魏和东梁的使者团同时受到冲击,而且丢失了不少财物。
只有周至柔夜晚睡得极好。她住在使者驿馆靠后的单独院子里,姐姐周瑾,以及愿意跟随她的绿梅和阿罗在一起。倒是听得几声闷响,其他没在意。早上醒来,才发现地上多了一滩血,驿馆的人说,她们院子外斩断了几只手脚。
听着骇死个人吧?
待听说使者馆里财物丢失还是小事,有些女眷昏睡得迷迷糊糊之时,连小衣也丢了——本来是没人声张的,可这罪犯太过可恶,竟然在赌馆中炫耀起来,还在赌资不足时兜售给人了。
这还了得。
绿梅和阿罗吓得脸色发白,都是南魏长大的女眷,对这种事情格外在意。贴身的衣物要是被不认识的男人摸了,恶心死了,只想把那东西全部给烧了!
她们后怕的想,若是她们还留在使者馆里,恐怕也成了那起子不要脸的罪犯重点关注对象!幸好,她们选择跟了周至柔,而且周至柔进贡了那样宝物之后,北汉的暗探侍卫对她们的人身安全十分尽心。
比较起来,早上起来看到地上一滩血算什么,她们毫发无损,全都干干净净的啊!
两家使馆都出了这等事,新登基的皇帝震怒,下令一定要逮捕罪犯。本来事情不算多大,遭受损失的也不是本国人,抓几个小偷小摸的,含含糊糊的一笔带过,明面上过得去就行。谁让那偷香的在赌馆里卖小衣呢?
这下遮掩都来不及,只能顺藤摸瓜,抓了几个贼人,还追缴了不少贼赃。
南魏使者团上下十分气愤,要求严惩,谁知道只是装模作样的打了几板子,就完事了?
这就没了?
此事要是发生在南魏,别国使者到了南魏,京城天子脚下出了此等丑事,肯定全力以赴的破案,然后加重处刑!
东梁的人倒是能理解,“他们不是是这样的么?民风彪悍,一言不合就打打杀杀的。只要不出人命,都是小案子。“
何况那丢了小衣的,还是普通的丫鬟,不是重要的女眷。更没理由了。
南魏使者团上下,还是非常气愤,听得东梁的人呵呵一笑,“你们啊,就是之乎者也听太多了。难怪前面几回的使者,都惹了众怒,被扣留了。对了,你们难得来一趟,不想去拜见一下前辈么?“
“前……前辈?“
所谓前辈,那自然是前面的使者团成员了。南魏朝廷上选来选去,最后选中了富贵闲人杨天一,不就是看重他即使被扣留了,也无关大局么?
杨天一对这一点也是心知肚明。
他也曾想过,要是被扣留了,就只能寻前面几位前辈,问问经验,怎么在北汉过日子啊?
虽说目前没有这种征兆,但有备无患么!出于情理,出于需求,杨天一决定去拜访前辈使者们。
这可不得了,又牵扯出一大堆难题事故出来。
原来杨天一一打听,才发现被扣留的南魏使者团成员,不是预想的三五人,是整整二十人!
这二十个人,有祖孙三代——祖父为使者,在北汉落地生根,有三子四孙,女儿都没计算在内。他是最早来北汉的,宣平元年就来了,一共出使了三次,三年一回,开始谁也不知道他在北地的具体情况,都以为他做的不错呢。
后来南魏要调他回去,另外派人过来,他和妻子分别,这才被恼羞成怒的妻妾扣留住。世人才得知,他在北汉逍遥快活极了,南魏人的能说会道,儒雅翩翩,挺吸引人的,勾搭了至少三大权贵家族的女儿。这一走,说以后都不再来了,哪个当父亲的,当哥哥的能愿意?一起拼死不许他离开,还联合起来上奏皇帝,皇帝就下令,送他长久的居住权。同时还给南魏宣平皇帝发了国书,表示非常欣赏你派来的使者,若是能常常听他的教诲就更好了,反正你们南魏人才济济,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这个人就送给我吧。
还有一个使者不愿意迎娶北汉女子,得罪了北汉公主殿下,被弄去当了马官,中间数度一夜春风,生育了几个不知生母姓名的娃娃。这些娃娃也长大了,标准的南魏人口音,可身材魁梧,是北地人外表了。
另外,还有夫妻三人——正妻是从南魏千里迢迢自己追过来的,追来发现,丈夫触怒了北汉皇帝,为了保住性命已经另娶,这怎么办?走也走不成,断也断不掉,只能夫妻三人一起生活。每日里吵吵闹闹,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悲催!
杨天一最开始不知状况,等知晓了,已经来不及了。
他现在一点也不想知道在北地生活的经验,甚至不想看见三位前辈的生活。这三人,都和他有些相像,出身富贵乡,风趣外表,举止谈吐,种种都是能迷惑人的。若是被那个北地的权贵女眷看上了,那他真不一定能顺利回国——反正南魏上下已经习惯了,正使肉包子打狗,副使回头复命。
杨天一忘记自己是怎么脱身的,反正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回到使者驿馆,他脱了鞋子,只觉得浑身没有一点力气。看到老中青三代使者,好像看到他自己的未来。
因为能被挑选成为使者团正使的,多半和杨天一的出身一样,论起亲戚,还能攀上五服以内。杨天一陷入恐慌,反思自己,最近是不是露面的太多了,有没有见过特别一点的女孩,对他表露了正常范围以外的情感?
这么慌乱了三天,直到周至柔看不下去了,主动写了一封信,告诉他,别自作多情了!如今北汉女人对南魏男人的评价,不咋地。看看那前面三位使者,一个是老不要脸,一个是舔不要脸,最后一个是硬不要脸。
别只看到这三个人被扣留在北汉,思乡之情泛滥,看起来很值得同情。也要想想被他们坑过的北汉女子又多少啊!她们既然是喜欢并享受和南魏男人在一起的感觉,就不太能接受和北汉男子过日子了,等于白白被耽误了!不然在最好的青春年华和北汉男子皆为夫妻,不也和和美美过一辈子?
至于被个渣男坑苦一生么?
还有,你跟罗玉虹在一起也没遮掩,根本没有北地女子会瞎眼相中你!
与其担心那些有的没的,不如想想怎么帮罗玉虹的家人调回金京吧。她那老爹死在外面,明明是出身望族,却落得埋骨他乡的下场,不唏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