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亲王不意她会如此直截了当,一怔之下,便皱了眉头,似乎想说什么,但迟疑一刻后,也只是道了一句:“这事儿,只由得他们去闹吧!依王叔看,竟是闹得愈大愈好!”
金家既是苗族土司,又是百年世家,肱骨之臣,若不闹大了,日后免不了落个口实。
远黛何等玲珑,一听这话,心中便已明白了几分。沉吟的目注斐亲王片刻,她终于还是开口问道:“昨夜之事,王叔已尽知dào
了吧?”虽然答案几乎已是肯定,但她仍想知dào。
斐亲王闻声,便也干脆的点头承认:“不错!不过她究竟何时过去,我们却也并不清楚!”对远黛,他倒也无意隐瞒,说话之时,用的竟是“我们”这个词。
若有所思的看一眼斐亲王,远黛最后笑了一笑,道:“我还有最后的一个问题,只不知王叔肯不肯如实答我?”她面上虽带笑意,眸光却自沉肃,大有打破砂锅问到底之意。
哈哈一笑,斐亲王也不等她问出口来,便自答道:“没错,他如今确是在郢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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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他这么一句话后,远黛便也不再多问。事实上,问与不问,也实在没有太大的区别了。斐亲王既知石传钰如今正在郢都,便已说明,这两个人从根本上就是一伙儿的。斐亲王见她,也必得了石传钰许可。既是如此,斐亲王自是不可能站在她这一边,而她想要知dào
的东西。若是石传钰想让她知dào
,无须她问,斐亲王也会说。若他不想她知dào
,再问也是无用。
见她默然的不再问话,斐亲王倒忍不住叹了口气:“你这孩子,从小就倔强,到如今,不但没见软和,倒是愈发倔到骨子里了!说起来。便到了如今,我也还是不明白,王兄这到底是犯的哪一门子的浑。你居然也就真听了他的话了!”言下却是颇多嗟叹。
远黛却并不打算与他讨论已然过世的广逸王,她只是站起身来,似笑非笑的道了一句:“几年不见青妤,心中颇是想念。请王叔容我过去与她小叙一回吧!”
斐亲王一听这话。便知远黛这是不想再与他深谈了,只得颇为无奈的摇一摇头,道:“这会儿已不早了,你身子又不好,还是莫要折腾的太晚,早些回去休息吧。等明儿,我命人送她过去你那里,陪你住上些时日!”
远黛之所以提起石青妤。也不过是不想再在斐亲王这里待下去,但若要直言告辞。却不免伤了斐亲王的颜面,这才折中的提起石青妤,其实倒真没打算在这深更半夜里去扰石青妤,听得这话之后,便笑了笑,起身道:“既如此,侄女就等着王叔送青妤过去了!”
没好气的冲她摆摆手,斐亲王道:“去吧去吧!你的那点小心思,王叔还能不知dào?”
远黛一笑,也不回嘴,便起身朝他一礼,告辞而去。那边斐亲王便又唤了柳翠带了绘春进来,又命柳翠仍旧将她们自密道送回。及至目见密道小门在眼前缓缓闭阖,他终究还是忍不住摇了摇头。而身后,也恰在此时,传来一个清朗平淡的男音:“王叔这是在想什么?”
对于身后忽然响起的这个声音,斐亲王竟全无意wài
的意思,如常的转过头去,看向那个说话的男子:“微臣只是在想,青螺这丫头,怕是已猜出皇上如今正在这书房里了!”
……
……
远黛与绘春走出假山的时候,东方虽还未见白,明月却已将落未落。因这一路之上,远黛一直沉默不语,绘春到了这个时候,终忍不住开口叫了一声:“郡主……”
冲她摇一摇头,远黛示意她暂时莫要言语,便一路径直的往含玉轩走去。见她无意多说,绘春自也不敢多问,只快走几步,提了琉璃灯在前为她引路。
含玉轩内,一片沉寂。晴宁等人早前便被打发睡下,如今也并不在。二人进了屋,绘春便忙走到侧边,取了一直温在炉上的热水,正欲沏茶的当儿,远黛已开口道:“不必沏茶了,只倒一盅温水来便是了!”绘春答yīng
着,便倒了温水给她。
从斐亲王府到广逸王的这一条密道,委实不算短,远黛才一坐下,已觉双腿酸软,这会儿正弯了腰在捶着小腿。见绘春来,少不得坐直了身体,接了茶水,喝了一口。那边绘春已自然的蹲下身体,打算为她捶一捶腿。远黛见了,不免一笑,却道:“你也坐吧!今儿走了这许多路,我看你也不好受,我这腿,如今已好多了,不必捶了!”
绘春闻声,便也笑笑的站起身来,捧了锦杌在远黛下首处坐了,却摆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远黛瞧她模样,不觉失笑,倒也不瞒她,便道:“斐亲王叔与四哥乃是一伙儿的,所以有些话,有些话,若真说了出来,怕他反而为难。而况我也有些疑心四哥正在斐亲王府!”
绘春一听这话,竟忍不住轻轻“呵”了一声,面上满是诧异之情。
见她如此,远黛不觉笑笑,过得一刻,却又不无感慨的道:“四哥呵,他也真是有本事,才只这些年,竟将整个宗室营造的如同铁桶一般,当真是针插不进啊!”
斐亲王与广逸王虽非同母所生,却从来情意笃厚,广逸王病重之时,斐亲王甚至在他病榻跟前将石传钰骂的一文不值,其情状之激烈,却让远黛至今记忆犹新。不料才只三四年的工夫,他的态度竟就有了这般大的改观。若非远黛深知斐亲王的脾性,怕是不免要疑心斐亲王当年的情状乃是做戏了。至于石传珏,他与石传钰也是一贯不对的,而如今,二人面上虽似矛盾重重,但实底下,怕也早已沆瀣一气了。
远黛如此想着的时候,倒也不得不佩服石传钰的手段。
不无慵倦的舒展一下娇躯,远黛闲散的道:“不早了,该睡了!”
绘春听她这个时候,仍自如此轻松,不免吃惊,忍不住开口问道:“郡主难道就不担心?”
淡淡一笑,远黛平静反问道:“我有什么可担心的?担心四哥会迁怒于你们?”说着这话的时候,她自己倒忍不住摇了摇头:“你我都知dào
,他不会,也没这个必要!”他不会,是因为知dào
,若那绘春等人来要挟她,委实是有些可笑的。
事实上,现如今,真zhèng
能让她担心的人,便是百里肇。然而百里肇那边,如今却已不是她能插得上手的。而她也并不觉得她有必要表现得惊慌失措。
惊惶并不能改变什么,这一点,早在四年前,她就已经清清楚楚的知dào。
她如今能做的,只有相信百里肇。百里肇绝非弱者,这一点,从他早年的经lì
便可看得出来。即使腿残之后,他颇沉寂了几年,但也并没完全闲下来。一直以来,她虽从没主动的问过他什么,但隐隐绰绰的,却也从沅真那里得了一些信息。
即使她仍免不了会去担心,但这些担心,却还不至于让她失了方寸。而况今日前去斐亲王府,虽然未能得到她真zhèng
想要的助力,但至少,她知dào
,她的安全问题,还是不必担心的。
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比性命更珍贵,至少目前于她,是这样的。
匆匆盥洗之后,主仆二人各自歇下不提。因着这一夜,几乎不曾阖眼的缘故,第二日远黛将将睡到午时,方才睁开眼来。跟前伺候的人早换了晴宁,她一面掩口打个呵欠,随口问道:“绘春呢?可是你换了她回屋睡去了?”
晴宁答yīng
着,却秉持着她一贯不该说的不说不问的作风,只叫了柳儿捧了盥洗用具来伏侍远黛盥洗。一时梳洗完了,那边云燕却急急匆匆的走了进来,禀道:“郡主,明瑜公主递了帖子来!”口中说着,早奉了烫金的名帖上来。
远黛听得微微怔愣,神色颇为意wài。她回郢都也有几日了,而作为唯一一个陪着她一路行来的皇室公主,石青妍非但从未露过面,更连消息也不曾有一个,今日却忽然递了帖子来,却让她不得不疑心是事出有因。没有多说什么,远黛伸手接了名帖过来,翻开看了一看,帖子确是石青妍的名帖,贴上娟秀的字迹,也确是石青妍所有,然而除此之外,并无任何异常。
随手将名帖丢在桌上,远黛随意的道:“回贴告sù
明瑜公主,只说我尽日有闲,她若想来,不拘何时都可以!”云燕得了这话,忙自答yīng
着,又匆匆的走了出去。
她那边才刚出去,绘春却偏在这时进来,二人一出一进,却恰恰打了个照面。云燕也并不敢得罪绘春,见是她过来,少不得行礼唤了一声“姑姑”。绘春近日颇有些看她不惯,见此也只是一点头,并不多问,便走了进来。
远黛见她来了,不免一笑,便一指桌上名帖道:“绘春,我这里总算是要热闹起来了呢!”言下却是不无戏谑之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