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曾在状元楼饮酒的几人都不觉面色微动。
所有人的视线在这一刻都不约而同的同时扫向远黛。端端正正的坐于软毡之上,远黛神色宁然,对凌远清等人投来的视线完全视而不见,只顾自的低头轻啜手中杯内尚余大半的状元红酒。
小溪边的篝火之上,那只全鹿已被烤的色泽金黄、香气四溢。数名婢女上前,卸下烤好的那只野鹿,却又将一边早已洗剥、串好的一只黄羊架在火上慢慢的烤着。
旋有一名婢女行到一边,取了一把寒光闪闪的银刀出来。月光之下,银刀只是闪了几闪,那只烤好的野鹿已被均匀的分成了四块。那婢女手下更不稍停,月光下,刀刃乍明乍灭,转瞬工夫,那只烤鹿已被片成了大小厚度相若的肉片。另一侍女则在一边,手脚俐落的将片好的鹿肉装入银盘之内,又将银盘依次送到众人面前的矮几上。
百里聿其实早觉气氛有些不对,只因弄不明白缘由,却也不好胡乱说话。到了这一刻,他才适时的咳了一声,向百里肇道:“二哥府中之人,这烤肉倒是做得愈发地道了!”
百里肇闻之一笑,略一抬手道:“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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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随意,万勿客气!这等肉食,若然冷了,滋味便大不如前了!”他既说了这话,众人少不得各应一声,便自低头大啖起来。
远黛便也举箸略尝了一二片。却觉滋味果然妙绝。
萧呈娴恰坐在远黛旁边,见她只用了一二片,便停了箸,不免略带诧异的倾身到远黛面前,低声问道:“可是这鹿肉不对妹妹的口味?怎么只用了这么些便不用了?我却觉这鹿肉烤来吃时,竟是别有风味呢!”
远黛一笑,便也低声应道:“不瞒姐姐。我身子比常人原要弱些,因此虽是嘴馋,但也并不敢多吃!不过略尝些也就是了!”她说着,却又低声笑道:“姐姐也少用些!我看着那边还有黄羊、狍子之类待烤。那些野味若烤的好,滋味却也并不比这鹿肉差的!”
萧呈娴闻声,当即笑着点了点头,再用了一块鹿肉后,便也搁了箸。
一时烤肉流水价的送了上来,众人却都吃的兴味盎然。只是碍于百里肇在此,却都不敢大声谈笑。只是相互以目示意,言谈之中更是多有拘谨之意。
似是觉察出了众人的拘谨。用过烤肉,又略饮了几杯酒后,百里肇便自淡淡开口道:“诸位自便!容我先走一步!”他说着,却又看了一眼百里聿:“七弟替我好生招呼客人!”
众人乍然听得这一句。却是各自松了口气。百里聿则赶忙应了一声。百里肇便自略一抬手,一边早有数名丫鬟上前,搀扶着他在轮椅上坐了,又在他膝上搭上那张熊皮褥子。
百里肇的轮椅才刚离开这片空地,凌远萱已喜孜孜的朝萧呈娴二人笑道:“萧姐姐、九姐姐。今儿这烤肉可真是好吃!还有这樱桃,也极好吃呢!”很显然的,她已憋了许久了。
远黛听得一笑。便应道:“虽是好吃,你也该少吃些。仔细回去自己不好过!”
凌远萱吐舌一笑,却是全没将远黛的话放在心中,只兴致勃勃的低头,又挟了一块狍子肉送进口中。远黛看得失笑,但也没再多说她什么。
便在此时,先前推了百里肇离去的一名婢女却又快步的返了回来。一路走到远黛身边,俯身向远黛轻声道:“九小姐,我们王爷有请!”
她这话说的声音虽不大,却也并不算太小,至少场中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凌远清更是拧眉看了过来,眸中满满的都是不赞成的神色。远黛却不在意,朝凌远清微微一笑,示意他尽管放心之后,远黛徐徐起身,和声向众人道:“诸位,请容我失陪!”言毕便自回头,看了一眼身侧立着的那名丫鬟:“还请姑娘带路!”
那婢女朝她作个手势:“九小姐请随我来!”
远黛也不回看众人,便自举步跟在她的身后一路缓缓行去。二人才刚离了那片空地,行入灌木丛中,眼前便已一片黑暗,若非是那婢女手中犹自提了一盏气死风灯,只怕便连路途也难识得。不无诧异的一挑蛾眉,远黛道:“看来你们王爷并不喜欢太亮的地方!”
林中无灯,是不符合富贵人家饮宴规矩的。因此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主人刻意为之。
那婢女显然不曾料远黛竟会说出这么一句来,一怔之后,不免回头看了远黛一眼,好半晌,她才轻声应道:“王爷素来喜好清静!”而喜好清静之人,通常是不喜欢处处灯火通明的。
微微一点头,远黛道:“原来如此!”这四个字后,她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林中沉寂片刻,只余下气死风灯那平日虽也算得明亮,但因林中太黑,此刻却只觉黯淡的微弱光芒,与二人的脚步之声。然而或者正因林中光线太暗的缘故,远黛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前头那一点如豆的光芒。很显然的,那处光芒正是来自于百里肇。
远黛愈往前走,那点如豆的灯光便也愈发明亮起来,渐渐的,她已可以清楚的凭借那点微弱的灯光看到正自坐在轮椅上的百里肇。那婢女行到离着百里肇约莫十步远的地方,站住了脚步,朝着百里肇一礼,低声禀道:“王爷,九小姐来了!”
淡淡应了一声,百里肇也并没回头看向远黛,只抬手一指自己对面:“过来坐!”
远黛闻声,倒也并不言语,便自举步行了过去。她才堪堪举步,那边百里肇却又吩咐那婢女道:“这处冷,且取两个火盆来!”那婢女应了一声,很快便已退了下去。
远黛堪堪在百里肇对面坐下时候,那边睿王府中之人已送了火盆来。朝百里肇浅浅一笑,远黛道:“谢王爷体恤!”百里肇久居平京,又怎会畏冷,之所以令人燃了火盆来,自是为她。
嘴角微微一勾,百里肇平和道:“小姐客气了!”
这处地方,显然是百里肇早已准bèi
好的。大理石桌上,搁着几盘瓜果,却与先时矮几之上的瓜果相仿佛,甚至还备了一壶酒,两只瓷杯。然而很显然的,二人谁也没有喝酒的兴致。
因身边拢了火盆的缘故,远黛倒并不觉得冷,平静抬手,她拈了一粒樱桃放入口中。
若有所思的看她,百里肇忽而淡淡道:“你若爱吃这个,我府中倒还有数筐没动,赶明儿我使人给你送去!”
远黛倒也并不客气:“如此便多谢王爷了!”
深思的看了远黛一眼,百里肇道:“我记得前次照水林中,你的话可并不少!”
远黛闻之一扬眉,眸中却反现出几分诧异之色来:“我以为,既是王爷使人请我过来,那便该是王爷有话要同我说才对。怎么如今王爷却反而说起这个来了!”言下之意便是照水林内,是我吹箫请了你来,所以我才说了那许多。今儿换了你请我过来,便该你多说才对。
显然并不习惯有人对他如此说话,轻拧墨眉,百里肇道:“我以为小姐该当有话问我!”
远黛平静道:“王爷错了!我并没有什么话要问王爷!”
眉头又是一皱,百里肇终是开口问道:“即使此事事关沅真?”
他原以为远黛乍然听到沅真这个名字至少也会表现出些许的关心之意,然而出乎他意料的,远黛却仍沉稳自如的摇了摇头:“沅真早已不是三岁孩童,她的安危实在无需我来担心!”
定定凝眸看向远黛,好半日,百里肇才忽而笑了出来:“看起来,你对她,倒是很有信心!”
颔首之后,却又轻轻摇了下头,远黛应道:“我之所以放心,其实却有两个原因!”她说着,便自抬眸看向百里肇:“第一,我相信王爷不会无故加害沅真……”
百里肇倒不意她会说出这话来,一怔之后,下意识的低头看了一看自己的双手,而后竟是微微一笑:“不瞒小姐,我这双手,其实算不得干净!”
对他此语完全漠然视之,远黛在顿了许久之后,却顾自的说了下去:“第二,我相信,即使王爷有心想要加害沅真,也未必便能得逞!”
骤然听了这话,却由不得百里肇不失声的笑了出来:“你对那沅真确可称得上信心十足!不过你可知dào
,其实我对岳尧也是极有信心的!”
微笑一下,远黛忽然道:“王爷若是有兴,我们却不妨打个赌如何?”
百里肇听得失笑起来:“便打个赌倒也无妨!只不知小姐打算以何物为赌注?”
远黛更不思索,便爽然道:“我二人各出一个条件如何?我若输了,王爷可任意要求我为王爷做一件事。反之亦然。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一件事?”百里肇微微犹疑片刻,却忽而出言纠正道:“可!不过此事只限于我们二人之间,小姐以为可否?”只限于二人之间,便是不可牵涉外人,换而言之,便是府内之事了。
远黛对此倒不在意,带笑一点头道:“可!”说着这话时候,她已含笑竖起玉掌,朝着百里肇略一示意。百里肇会意,便也举起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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