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墨時似是追忆又似是感慨,道,“为了让我的女儿不走她母亲的老路吧。”

“九儿,情之一字,母亲伤了半辈子。我不想让我的女儿再为情所困。我曾为了钟离负了那个人,也让他为我伤了半辈子,到后来,我,钟离,还有那个人,我们三个人都没有得到幸福。你师父说你同他会有一段缘分,也不知以后会发生何种变数。不过你也无需在意过去那些事,等过几年,母亲便昭告天下,正式给你和那位少年赐婚吧。”

“母亲,如果以后我喜欢他,我会接受。如果不会,我便不会接受。我只想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一辈子。”九兮认真道。

微风吹过扬起少女细碎的额发,小小的少女,心中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她不会屈从任何人,也不会为了谁而违背自己的心意。

即墨時笑道,“好,我的女儿,当然要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母亲会为你做主的。”

九兮知道,母亲会答应她和那少年的亲事,不过因为觉得自己对不起那个人。但她也绝不会为此而难为自己的女儿。

……

过了几月,九兮再去清平乐坊时,代染告诉她,她师父要回来了。

消失了三年多的人,终于要回来了啊。

彼时坐在代染房内摆弄着挂在帘子上的流苏,九兮思绪转到几年前,从母上那处求来几个月的空闲,同师父一起云游的那段日子。

似乎在某些时刻,她未曾注意到的一些细节里,她师父看着她的眼神中,藏了些她看不懂的情愫。

九兮左手撑着头想了想,貌似师父长得……也蛮好看的啊。

正想着,门外忽然响起来一阵吵闹声,熙熙攘攘,喧哗不止。

九兮有些疑惑,”外面这是怎么了?你们这里又来了好看的花魁姐姐?”

代染笑道,“你个小色鬼,哪有这么多好看的花魁姐姐?怕是那位箐桑公子在奏曲吧。”

箐桑来了有段时日了,往往只有每月的十五号才在坊内演奏一曲。琴曲倒是为清平乐坊招揽了不少的客人,都是为箐桑公子慕名而来。

九兮有些兴趣,自从那一次见面后倒是没有再见过他,也想亲耳听听这位琴师的琴技究竟高到了何种地步。

“你要不要随我一同去听听?”

“还是殿下自己下去吧,小女还有自己的事要做。”

九兮勾唇一笑,转身出了代染的房间。

楼下确实热闹。高台上,美人端坐抚琴,琴声悠扬婉转,如玉珠滚落。不少客人听得如痴如醉。

公子一身白衣,自有风骨。修长有力的葱白玉指轻抚琴弦,,神情专注。

九兮在台下找了个坐处,撑着头静静听着。

箐桑弹完了一曲,抬起头来正准备起身下台,正好看到那日的少女坐在台下一桌上百无聊赖的嗑着瓜子,又改了主意。换了个坐姿拨起琴弦来。

台下听琴的人见琴师公子一反常态并没有弹完琴便离开,又接着弹奏一曲,便以为琴师今日颇有兴致,不禁大声地鼓掌叫好。

箐桑轻捻琴弦,调起空灵悠扬,正是当年钟离左相的《绯月》。

九兮抬手将茶递到嘴边顿了顿,才听到琴师捻奏的乃是《绯月》这首曲子,将茶一饮而尽。

台下簇拥着听琴的客人们有些也听出了是当然左相的绝曲,惊讶过后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这琴师公子所弹奏的,可是当今左相大人所奏的名曲《绯月》?”

“兄台好耳力,正是名曲《绯月》。想不到有生之年还能再听到此神曲,真是鄙人之幸啊!”

“当然左相大人弹奏《绯月》时在下有幸在场,那可真是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今箐桑公子的琴技同左相不下来,也是不遑多让啊。”

众人纷纷微笑赞叹,独九兮默默听着,静静喝着自己的茶,仿佛与这琴声与这人群喧嚷隔绝了一般。

一曲奏毕众人还停留在琴声的余韵里久久回味,箐桑起身向台下颔首示礼,将他自带的琴小心收起背到背后,拂拂衣袖下了台。

九兮见状,将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也跟了上去。

半近半远的跟着箐桑回到他那小木屋,前厅的喧嚷吵闹在这像是与世隔绝了一般,只见安静。倒想不通这人为何来这乐坊做事。以他的琴技想要在宫中为母上奏琴也是可以胜任的。

拨开门前不像是门的障碍物,箐桑早已安置好了琴躺在竹椅上悠然晒太阳。

若是方才没有听过他弹奏的那首《绯月》,九兮还能好好地一起躺着看看美男晒晒日光浴。当然现在也无妨,九兮从旁边捞了个小板凳坐下,两只手托着腮盯着躺在竹椅上的人。

那人却是视她如无人,没有什么动作,连衣袖下摆的幅度都未曾改变。

九兮盯得眼睛发酸,揉了揉鼻子道,“你将我引来,又不说话,是要单纯欣赏本姑娘的美色?那公子好歹也看我一下吧。”

箐桑笑着坐起来,瞅了她一眼道,“唔,你这自恋的本事是随了谁?女君陛下风姿冠绝天下,虽传出了不少风流韵事,可未曾听说陛下也有过你这番言论。难道是随了左相?想不到他面上清冷寡淡,原来私底下是你这般模样?”

九兮白他一眼,“第一次见面就知道我女扮男装,第二次又当着我的面弹《绯月》吸引我的注意,现在又一语道破我的身份,怎么,你想入宫?”

箐桑复又躺了回去,“小殿下何出此言?”

“胡乱猜的。”九兮眨眨眼睛,“不过以公子的琴技,想入宫怕是不难吧。又何必来找我呢?难道公子想谋的,不是宫廷琴师这个职位,反而是对我母上大人有意思?”

那可有些麻烦。

“小殿下慎言,在下未曾这般想过。不过殿下不若想想,在下废了这般功夫,并非是想入宫,而是想侍奉在小殿下左右呢?”

九兮有些惊讶,看着眼前明显已经长相身材成熟的年纪,再看看自己虽发育较好却也显得有些稚嫩的身材,“你图什么?”

箐桑睨她一眼,“殿下说笑,小殿下虽年纪尚小却也是钦定的未来储君,在下跟着小殿下也是想尽微薄之力辅佐殿下。”

九兮想了想,“你和我母上连同左相是旧识?”

“非也,陛下同左相之事满朝皆知,在下从前虽处山林,也在江湖上听过一两句传言。”

“那总要给我一个用你的理由,否则我凭什么信你?”

“当年天下初分之时,有启溟、楚乐、骞、苍梧、缙、宣懿、绥七国并立,启溟、苍梧、骞在南方,以苍梧为首,楚乐、缙、宣懿、绥在北方,以缙为首。殿下的先祖就是当年绥国的将军。”

“这些事,三四岁的稚童上私塾时夫子便已教过。”

————言下之意我自家事还不用你来给我普及。

“殿下莫急。当年开国太祖陛下不满绥国暴、政,起兵勤王黄袍加身,初登大宝以三条政令使绥国励精图治,五年之内便兵强马壮,国泰民安。后又吞并缙国和宣懿,楚乐也被绥打败迁都南方。绥国自此一统北方,改天元王朝。自女帝登基后,南方政权四国两两吞并,只剩启溟和骞两国,同天元王朝井水不犯河水。”

“局势都介绍清楚了。公子接下来是想说,启溟和骞两国已经联合,准备北上进攻我朝?”

“殿下可知,近年来我朝上至官员、下至百姓,供奉的是哪方神明?”

“自建朝以来,我朝上下皆尊佛屠一派。近些年倒是很多官员百姓尊奉天君地皇了。”

“当年太祖尊奉佛屠主,信奉以战止戈,以暴制暴,雷霆手段统一北方,南方四国也不敢如何。如今我朝信仰有所动摇,启溟和骞自是想利用这点动摇我朝民心,撼动我朝根基。”

“殿下可曾听过七星阁?”

“传闻启溟乃是鬼国,国内每个婴儿出生前其母都须饮一碗从七星阁求来的圣血,方保婴儿一生平安。这圣血据说是七星阁中豢养的鬼灵的阴气?”

“然也。不过近年来听闻七星阁换了主人,行事作风颇为诡异,让人捉摸不透。但七星阁的势力也渐渐渗入朝堂,借机吞并骞国,再和我朝抗衡也并非难事了。”

“所以呢,这跟你要跟着我有什么关系?”

“在下虽爱好侍弄风月,其实修习的正是佛屠一派。在下是奉人之命特来助殿下,除恶务尽。”

“呵,好一个除恶务尽。你可有何凭借?”

“在下曾挂名山海寺庙,殿下派人稍加打探便知。”

“山海寺庙。好,我记住了。不过这些都不是你能留在我身边做事的筹码。三日后我亲自设一项考验,你要是通过了,我便留你在身边。”

“是,在下明白。”

“既如此,天色还早,不如再帮我分析分析。公子对这天下三分之势的看法如何?”

“在下看来,与其说是天下三分,不如说是七星阁同佛屠派的博弈。吾主当年正是欲以身除天下恶,才创建佛屠一派。七星阁吸天下至阴之气,行邪道,吾等必将除之后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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