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留在屋子里的只剩下杜大夫人和冯太傅,两位经历儿子英年早逝的人相处一屋显得有些悲凉,可两人的心境却大有不同。

大夫人清楚大郎去世对于夫君来说,会悲痛但不会失去理智,甚至于早就定下了继承人的人选,或许从一开始,大郎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想清楚这一点,大夫人按捺住自己疯涨的恨意。

良久的沉默后,冯太傅疲惫的开口问道:“大儿媳妇说的话,是你的意思?”

大夫人卸下往日里的强势形象,未语泪先流,哽咽地说:“今日是大郎头七,我不会叫任何人打搅大郎的身后事。”

冯太傅这才抬眼瞧了一眼自己的发妻,两人结伴走过三十多年,感情还是有的,况且黑发人送白发人,冯太傅不能不心生惋惜。

“我自己到你可怜大郎膝下屋子,既然不想过继四郎的,那三郎的也可以,缙哥儿却不行,没有过继嫡长子的道理,总归她们夫妇俩还年轻。”冯太傅的声音缓和下来。

“大郎走的突然,这些事情延后再议罢。”大夫人疲惫的闭眼。

又是良久的沉默,过继谁的孩子这件事完全可以有杜大夫人做主,因为这是她的权利,而如今冯太傅在意的是,如果真的过继缙哥儿,那这件事的性质就变了。

“冯家如今看似风光,可整个大雍处于风雨飘摇之际,冯家经不起一丁点的打击,过继这件事情,以后不可再提。”冯太傅不忍说重话争执起来,可关乎冯家命运,不得不警告一句。

“老爷放心,大郎媳妇最近有缙哥儿陪着,难免起了过继缙哥儿的心思,缙哥儿乖巧又会疼人,这是难免的,可缙哥儿毕竟是三郎嫡长子,以后三郎有了别的孩子,挑个乖巧的过继给大郎便是,可只有一点,四郎、五郎的孩子我都不会考虑!”

当年侧夫人进门的时候,冲撞了怀着身孕的大夫人,大郎一生下来就体弱,怎么能叫她过继仇人的子嗣给自己的儿子。

“此事听你的。”想起往日纠纷,冯太傅也有些愧疚。

可惜,久经官场的冯太傅没有看透大夫人行为背后的动机,大夫人自从将冯景珩突然恶化的病情瞒住整个侯府的时候就已经在考虑大郎的身后事了。

加上王绯竟然误打误撞的给了西园一个下马威,大夫人迅速抓住了机会,和淮阴郡王妃交好,郡王妃背后站着的是同样失去嫡长子的太后,走到这一步如何能放弃呢?

而杜若儿今日说的话必然不只是曲信芳的撺掇,两人是敌对阵营,杜若儿从来对她的话只信三分,这件事能说出来必然是大夫人的意思,王绯明白这一点但冯太傅没有看透。

冯太傅说了可以任由大夫人选择这是给了她挑选嗣子的权利,可又明确说明不能挑选缙哥儿,怕是冯太傅的心里已经定下了三郎,冯太傅既然敢直言,也是觉得三郎的生母是杜大夫人自己的人,选择他自然是从各个方面都更合适的,交了底的冯太傅没觉得大夫人有什么可以反对的理由,毕竟三郎对嫡母恭恭敬敬。

可他没想到,大夫人的想法不止于此,她想掌控的是冯家下一代家主。

灵堂氛围哀戚庄重,古人觉得头七的时候逝者会聚齐三魂七魄前往西天极乐,于是这一天需要家里人彻夜守灵,以送亡魂,王绯想起自己的前世来,不知道身后事是如何操办的,浑浑噩噩过了一夜。

天拂晓,今日有朝霞,挂满天边,王绯被福鹤扶起来,一晚上足够两条腿站也站不直,况且两条腿没了知觉,往外面走时,碰见大夫人和冯太傅一齐进来,王绯想屈膝行礼,叫冯太傅抬手制止,昨日一场冲突,今日守在这里的只剩王绯一个儿媳。

“不必多礼,快些下去休息。“王绯点点头,退了下去,抬头的时候却看见大夫人给她使了眼色,王绯心中明了,不便多言便退下了。

最近事情杂乱,王绯却记恨曲信芳的挑拨,如果没有她从中作梗,或许冯太傅都已经点头叫缙哥儿回凌霄院,而不是扯进这种是否要过继的破烂事里。

“去帮我送个消息去前院。”王绯抽出一封信递给福鹤。

福鹤应声而去。

王绯还没有走到自己的院子,看着大夫人身边的贴身侍女来禀告,稍后大夫人要见她,王绯被带到一个偏僻的厢房等待。

杜大夫人推门进来的时候,看见屋子里就王绯一个人。

“给婆母请安。”印象里,除了避无可避的情况,王绯很少喊大夫人婆母,称为母亲更是没有过,大夫人微微挑眉,仍然庄重。

“起来吧。”

杜大夫人走到上座,挥退下人,“你大嫂的话你如何看?”

“回婆母,我不同意。”王绯的脸色时坚毅的,没有了平日挂在脸上的假面,态度也抛弃了往日的游离变得坚定,整个人的气场也为之一变。

杜大夫人没想到王绯如此肯定的拒绝,刚刚端起来的茶水停在了一半,

“你可知你拒绝的是什么?”杜大夫人严厉的反问。

“什么都无所谓,缙哥儿是我拼了命生下来的孩子,这辈子,他只能叫我为母亲。”王绯抬头看着大夫人的眼睛。

“好啊,好啊,看来一个个都是翅膀硬了。”本来大夫人打算和王绯细说过继给大郎膝下的好处,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怎么也能叫这个没脑子的花瓶松口,那么剩下来的可能要省心多了。

没想到王绯言辞拒绝了!

“我知道您在想什么,不过是打算叫缙哥儿过继给大哥,然后继承冯家家业,如果您是这样的想法的话,那么不必与我多说了,缙哥儿只能是我的孩子。”

说实话杜大夫人心情不错,因为昨日夫君没有抓着过继的事情不放,或许是因为心疼内疚,近日来东苑的收到的关怀是很少见的,西园的侧夫人不得不避风头,从来没想到会在一个商贾之女的身上栽跟头。最重要的还真的让她说对了!

“看来是三郎太过疼你而叫你这般不知天高地厚!”

若是在现代,王绯觉得这句话也不过是个威胁,而如今听到大夫人这句话,王绯知道两人的斗争才刚拉开序幕,王绯像是想通了,与其步步避让不如迎头赶上,不过是内宅争斗,没什么了不起的,可是自己的底线不可以被一次次的践踏。

“王氏不尊长辈,忤逆犯上,去祠堂跪着!”

“您消消气,告辞。”说罢王绯转身离开。

“少夫人,您这如何跪得住呢?”福鹤送完信回来便听说少夫人被罚,不禁有些心疼,已经跪了一夜,膝盖肿的像是馒头一样,没想到和大夫人说了会子话竟然又要跪。

“福鹤,你家里人也在府里?”

“回少夫人的话,是的,奴婢的父亲是冯家庄子里的小管事,母亲在膳房做活。”

“如此也好,如今你们一家也算是团圆。”,福鹤听闻刚想问,少夫人也不是一家团圆吗?刚想说出口想起来一些事情,福鹤赶紧闭嘴,去拿些软垫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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