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梁不正下梁歪。

不管魏公公承认不承认,在他“以身作则”的带领和影响下,他的部下们正以最快的速度学习着他老人家的先进经验,并将之发扬光大。

人的智慧也是无穷的,下限更是会被一步步降低的。

一直以来只顾忙于捞钱出海的魏公公忽视了军纪,并有意无意的放纵,结果,使得他的魏家军正快速转变为一支“向钱看”的军队。

这是一个不好的开端,也是一个不好的信号,因而,醉元楼中的魏公公在听闻了下关发生的事情后,他老人家立时变得不开心起来。

然后,用“下不为例”安慰自己,并深刻反省并自责,发誓等摆脱经济危机后,一定要加大军队建设,重视军纪,打造一支作风优良的天子亲军。

反省过后,则叫真田赶紧传话给郑铎。

也不是什么教训的话,这会去喝骂郑铎,撤走人马反而不好,不利军心稳定,再者,事情是西商们引出来的,这板子也不能打到自家人屁股上。

闹一闹,胡搞一下也好,债多不愁,名声反正也不好。

大差不差?

郑铎反复思量着这四个字,然后便让人去给名单上各家土豪带话,让各家主事的马上到山陕会馆来,如果不来,那后果自负。

尔后,勒令各部“大差不差”,不要闹出人命来。

“大差不差”这道军令到了下面具体执行的军官耳中后,大抵就理解成有油水就榨,没油水的让人滚蛋。

那么什么是有油水,什么是没油水,一看军官的心情,二看抓住的家伙穿的怎么样了。

谁让上面没给个具体标准呢。

在朴实的官兵眼里,穿的好的不是有钱人是什么!

……

事实证明,学好难,学坏容易。

扬州乃两淮繁华之地,下关之地更多富甲盐商,官兵公然得了命令入得这富地,岂能不“有所作为”,放手大干一票。

土豪富商家里乱作一团,大街上的普通商人和过路百姓也是受了池鱼之殃。

唯一还让人心安的是,魏公公的这些兵,不管是倭兵还是马匪,亦或家乡的子弟,还是那两广的赤佬,总算还知道自个是大明皇帝的亲兵,因而没有干出借乡亲们人头一用的恶事。

只要钱,不要命,也算深得魏公真谛。

这个公然带着手下想要和商人好好说道的小旗,和魏公公也是沾亲带故的。

这位也姓魏,叫魏有良,按辈份算,当是魏公公的叔伯堂侄孙,见着他老人家得喊一声“十三公”呢。

也是托“十三公”的福,魏有良才成了今日这般样子。

从前人可不是这样的,很本份的一个人,叫人打个耳光都不带吭声的。现在嘛,嘿嘿,当真是上头只要不管,他就什么都敢干。

现在,肃宁子弟都流传那么一句话,说啥咧?

说的是魏公公就是见不得乡亲们受穷,这才带大伙出来捞一捞的。

所以,大家伙就不能辜负了魏老二的好心,就得卷起袖子使劲干,日后也好风光回乡,光宗耀祖。

有钱,就风光。

魏有良满意的看着被手下逼到墙根的商人,这家伙穿的这么好,弟兄们跟你借两小钱花花那是给你面子,莫要给脸不要脸!

“军爷,你们这是干什么?”

商人慌了,这阵势像没事的样子吗?

“都说了没事,我们是天子亲军,又不是土匪,你不要害怕。”魏有良安慰商人,上头发话了,要大差不差,不准闹出人命,所以他也要收敛一二,起码动作不能太粗暴。

“几位军爷,这要没事,干嘛把我手绑起来?”商人才不信这几个丘八的鬼话。

“噢,例行搜查而矣,扬州城内有贼人闹事,为了全城百姓安危,我们必须加大执法力度。”魏有良脸皮也很厚,这是肃宁老魏家的优良作风。

见商人拼命乱动,绑着他的两名军士骂了句:“不要乱动!”

商人脸被顶在墙上,苦苦哀求:“有什么事军爷们跟小民说清楚就是了,小民一定配合!”

魏有良“哼哼”道:“真没什么事,就是拿你去问问而矣。”

商人知道这些官兵是那个什么魏太监的爪牙,叫他们抓了去,倾家荡产是小事,就怕有进无出。

当下脸都白了,心中怕得要死,自己要是这么被他们不问青红皂白给抓进去,自己那八十老母和那八岁小儿可如何是好…

拼命挣扎就要跑,脖子上突然一凉,一把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再敢乱动,现在就砍了你!”

商人骇得六神无主:“几位军爷,别,别,小民不动了!…你们听小民说啊,小民真是的好人,不是什么贼人啊…”

“我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是不是冤枉你跟我讲也没用啊,等会你到了地方,先交个保证金,再交个诚意金,交完之后自会放你,若你确实不是贼人,保证金和诚意金自会还你…”魏有良机械的说道。

这是上头弄出来的规矩,说是不准下面人私藏钱财,必须把人交上去统一安排,事后再“论功行赏”。

这规矩,魏有良他们是有意见的,可是却不敢不听。

别看他们这些人是魏公公的乡亲,十个有三个沾亲带故,但小打小闹还行,真敢不听上面话,魏公公头一个就饶不了他们。

最重要的是,得罪了魏老二,人家就不带他们玩了。

魏有良可不想回去继续种他的地,十三公这里规矩是大了些,但好处可没少给啊!

别的不说,就他如今这小旗身份,搁以前,敢想么!

再说,人魏老二七舅姥爷和亲姐夫都没话说,他们这些远亲又有什么好说道的。

有规矩也好,免得他弄得多了,你弄得少了,心里不平衡。

“军爷们要多少钱才能放了小的?”

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商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自个这是叫人家盯上了呗。得,花钱破灾,买个平安吧。

当下就想问明白到底要多少钱,要是钱不够,还得想法子托人,反正不能叫他们抓了走。

正要问时,猛听东边一声大吼:“三十年的苦练,终于派上用场了!”

众人闻言望去,只见七八名军士正围着一袒胸露背的大汉,那大汉却是一点都不怕,大笑道:“想抓我,哪有那么简单!”

话音一落,铲土泼向当面军士,趁军士们以手掩面的空当,“呼”的一声跃起又落地,落地之处形成两道沟,灰尘弥漫,军士们眼睛一时无法睁开。

那大汉又纵身跃起,落在一店铺的楼顶,正准备要逃走,却听“砰”的一声。

“铳子!”

大汉大吃一惊,便要侧身闪避,却已是晚了,只见两粒铁丸从自己身体上穿过,消失在远处。

大汉伸手一摸胸前,几道血泉喷射而出,他难以置信的低头看了一眼胸前,身子一软便“骨碌骨碌”的从屋顶摔到地上,继而两腿一伸,歪过头去。

包括商人在内的所有人都被眼前这一幕给吓得目瞪口呆,正愣神间,就见一队军士从拐角处钻了出来,人人手上都拿着一杆火铳。

“打死一个江洋大盗,弟兄们把尸体抬了请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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