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觉得这种话要是传进皇爷耳里,不是太好。

一路过来,有关这位小案首胡作非为的事情,他老人家可是听过不少了。

因而,即便这位小案首真要他带话给皇爷,那也得是捡好的说,怎么能说这不好的呢。

“王公便这样说好了。”

魏公公是很有头脑的一个人,他这是想跟皇爷要官呢。

马堂用二十万两买了个司礼秉笔,他魏公公拿不出二十万两,但十万两也不少,司礼大珰不敢奢望,毕竟,他没马堂资历老,但怎么也能给个少监,甚至一个掌印吧。

除了司礼和御马二监,其余各监掌印含金量也没多大,但含金量再水,那也是一监的头头脑脑。

村长再小,也是一把手。

除了弄草纸的宝钞司和弄洗澡水、通下水道的混堂司,公公一百个不乐意,其余各单位,公公都是满意的。

自个年岁不大,有个掌印加成,即便是“名誉”的,说出去,走出来,不都拉风么。

不给掌印,升少监,七品提六品、五品也成。

四品,魏公公是不敢奢求的,因为内廷太监最高就是四品。

能为四品太监,都能当一声“大珰”之呼了。

五六品,已经心满意足了。

反正,一件飞鱼服外加几箱官服就想哄他十万两,魏公公是怎么也顺不下这口气。毕竟,一回生,二回熟,谁也不敢保证皇爷尝到甜头就收手。

但这官,肯定不能直接要,要不然,皇爷心里会不舒服的。

因为,皇爷也是有自尊心的。

他如果没有正尊心,就不会一辈子窝在宫里了。

所以,如果直接要官,皇爷会想朕不就是跟你小子借些银子使使么,你却来跟朕要官,是不是在勒索朕?

进而再一想,朕如果真如你的愿,岂不成了买官鬻爵,这成何体统?

虽然,皇爷一直就在干这事。

可皇帝的新衣,也是新衣啊。

内官,是大明朝体制内正儿八经的官,能乱给么。

说白了,皇爷自己赏谁官,那是皇爷的事,可魏公公要是让皇爷觉得自己是被动的,那这官,八成是要不来的。

结合万历的脾气和行事作风,魏公公认为还是正话反说的好。

万历这人对外派的太监其实真的蛮在乎,能扛的黑锅他绝对扛,能给的好处,除了物质方面,他也都肯给。对“殉国”的家奴,也真的是万分痛惜,也无比愤怒,不然也不会跟内阁闹绝食了。

小魏子在南边叫人看不起,皇爷听了会怎么想,再有十万两进项,多半魏公公就能如愿晋级。

七品是小小的,朕给他个六品、五品是不是大大的了。

是大,很大的了。

内官四品最高,但朝廷内外,谁都不以为内廷的四品太监等同于外朝的四品官。

魏公公家乡父母严知县,高邮的军政领导干部,包括扬州的知府大人,还有苏州的抚台等等…

哪个真就把魏太监当成小小七品看待了?

全是魏公公自个的说辞。

入乡随俗,品级这玩意,自然是高高益善。

“这…好吧。”

见小案首坚持,王体乾也不好再说多少,反正就冲皇爷赏下的这些东西,包括那道秘旨,已然说明这小案首真是简在帝心的,就是多几句不好的话,也不会有影响。

况且,有关小魏的坏话,皇爷怕是听的多了。

接下来,就是宾主双方喜笑颜开,大吃大喝了。

老王远道而来,魏公公岂能不招待。

醉元楼的厨子们早就侯着了,一声令下,锅灶便动了起来。

王体乾提醒良臣将秘旨焚毁,这是规矩,以免传出。

魏公公自是不迭点头,说吃完饭就焚毁,暗地却是打着主意要将这道秘旨的剩余价值压榨干净。

要官,只是这剩余价值的一小部分。

魏公公聪明的商业头脑使他从皇帝借钱的秘旨中看到了无限的商机。

这个商机,如果要用专业术语说的话,就是债权转让。

皇帝能借钱,咱为什么不能借呢?

总不能叫咱一个人担这破产的风险吧。

这念头一起,再琢磨可行性,顿时,公公心中一片火热。

奉旨借钱,这是一件可以很自豪给儿孙吹牛逼的稀罕事。

席开数桌,自是王体乾坐了首席,魏公公又请李维和田刚上坐,二人虽是魏公公过往小跟班,但却是锦衣卫身份,又是护卫宣旨而来,也算钦差,上坐理所当然。

“公公面前,可没我兄弟二人上坐的道理。”

李维和田刚自是不肯上坐,纷纷推辞。

“你看,又与咱家见外不是?既都说是咱的兄弟,与咱客套什么?你们若不坐,咱家可不当你们是兄弟了。”魏公公很是不快。

李维和田刚听了,心里暖洋洋,自是高高兴兴落座。

魏公公又叫曹文耀等人来坐陪,这一回倒是不曾叫郑铎去找姐儿来助兴。

一来,王体乾这人不好女色,二来,公公惦记着楼上的赵家儿媳。

“久闻淮扬菜世间美味,今日一尝,真是名不虚传啊。”王体乾是混宫中厨房的,他的夸奖足以说明淮扬菜之美味。

“淮扬菜当然是美味,王公难道不知《西游记》中的妖怪天天都吃这淮扬菜嘛。”

魏公公端起酒杯助兴,随口说了几段淮安人吴承恩笔下西方妖怪开席的段子,当下《西游记》这本小说很是风靡,王体乾肯定读过。细一想,还真是那么回事。

王体乾哈哈一乐,端起酒杯与众人一饮而尽。

酒精下肚,气氛更加活跃,未几,王体乾放下筷子,准备将漕运总督王纪欲找小魏麻烦之事说出,提醒魏良臣小心时,窗外运河之上却响起救命的呼声。

众人一惊,魏公公也奇怪,走到窗边朝外看去,发现运河上似有船翻了,河中隐约有人在扑腾。

“快去救人!”

魏公公不及细想,第一个冲出了醉元楼,随后众人也跟着冲出。

到了河边,看的更是清楚,是两条船撞在一起,其中一艘船翻了。落水之人不少,已有船夫在救人,可乌漆抹黑的,能救得几个。

“会水的快下去救人!”

魏公公喝了一声,随从中有不少是吴淞水营的,水上功夫莫说这运河了,就是海里江里也能浪里白条。

众人正要下水时,有一个被船夫救起拖到岸边的人却大声叫了起来:“本官是太仆寺少卿李之藻,落水的有西洋教士和洋商,你们先救他们!”

下水救人的魏公公部下听了这当官所说,自是要先救洋人,然而耳畔却传来魏公公的怒喝声:“岂有此理!教士与洋商非我国朝之人,岂比我朝百姓重要,你们先救百姓,再救洋人。”

国人优先,是比四项基本原则还要基本的原则!

魏公公阴嗖嗖的看着李之藻这个熟人。

别说是教士和洋商了,就算利玛窦也在这河中,也不可能先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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