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五帝宫殿虽都在人界,却皆悬于半空,位于各自帝域中灵气最盛的灵山上空,以九级玉阶始,玉阶下则悬空,并无平台可落脚之处,帝神级以下神族未经传唤不得上玉阶,只能耗费神力悬于半空,故而别说人族,便连神族中的凡神都上不了五帝宫!
而此时共工便正跪于赤宫玉阶下的半空求见,虚耗神力。
不过赤娆因得赤帝宠爱,得其特赦,通常只要赤帝未在议事,便可直接入宫,无需通传;若赤帝恰不便召见,亦可在玉阶上等。眼下她便冲上了玉阶,听闻赤帝有客,遂气急败坏地催神卫即刻通传。回头见共工额头都沁出了汗,立即将他拉了起来,催促道:“这时候还讲什么虚礼!快随我上来,我们就候在宫门口!”
共工本也不喜这些礼法规矩,又甚是心急,便也不顾有没有召见了,起身欲上玉阶,却被玉阶上的神卫拦了下来,惹得一旁赤娆怒火中烧,骂道:“是吾让师父上来的,你竟敢拦吾?信不信吾让父帝连降你三级,把你赶出赤宫?!”
那神卫却不为所动,就是拦着不肯放,气得赤娆直跳脚,抬手便是一道水灵索击出,那神卫不敢还手,眼看着就要被击中,被共工出手挡了下来,共工退回了玉阶下,道:“帝姬息怒,是我莽撞了,他也只是秉公办事,帝姬勿要与他为难,我就在这等罢。”
赤娆却不依不饶地要带上共工一起,道:“为何要在这虚耗神力?我今日就非要带师父上来,我看谁能把我怎么着!”便又将共工往玉阶上拉,共工拗不过不敢用力拉扯,怕误伤了赤娆,便只能又站上了玉阶。
这边正闹得不可开交,宫门突然打开,便见一行白衣神卫走了出来,中间簇拥着一白衣男子,挺拔高大,头戴金冠,垂下一幅冕旒,虽看不清容颜,但凭这股贵气,共工与赤娆都已知晓其身份,都立即停了下来,先后行礼道:“见过白帝!”
白帝只是瞥了他们一眼,并未停留,路过共工时随手一扬,一道金光闪过,共工不及反应,已被甩下玉阶,急忙催动神力相抗,费了好些神力才在半空停了下来,不至被打入人界!
赤娆惊呼一声,连忙上前相扶,却又不敢对白帝不敬,只能眼看着白帝扬长而去。
此时神卫出来通传,言赤帝召见,共工才气喘吁吁爬了起来,与赤娆一齐进了赤宫主殿赤煦殿。
便见偌大的神殿空空荡荡,赤帝坐于主座,居高临下看着他们。
赤娆微一屈膝,行礼道:“见过父帝!”
共工则行了跪拜礼,道:“拜见赤帝!”
赤帝并未让即刻他们起身,对赤娆道:“娆儿,在不周山修习这么些年,你的神力可有你这暴脾气长进得多么?”
赤娆撅了撅嘴,说道:“父帝!娆儿可想您了!您怎的才宣我进来呀!看来是一点也不想见到我了!唉,亏我日思夜想,都见瘦了!”
赤帝嗤笑一声,道:“你啊——好了,都起来罢。”
赤娆立即起身,三两步蹦到赤帝面前,撒娇道:“就知道父帝还是疼我的!”
赤帝点了点她的额头,道:“你啊,你个小丫头,无事不登赤煦殿!”说着眼神扫向共工,顿了顿,接着说道:“共工氏大弟子叛族,私通兽族夺同族五行神力,可是为此事而来?”
共工一直未起身,此时仍拜伏于地,连忙说道:“共工失职!该当受罚!”
赤帝神情隐于冕旒后,并看不清,只听其声传来道:“此事还待追查,自有司戒主神主审,由天帝裁决,吾不可妄语,娆儿更无权干涉!吾着她去不周山,是去学本事的!”
共工心下一沉,只得硬着头皮说道:“我等仍不知晓兽族阴谋,恐兽族再度来犯,遂将帝姬送回,保其平安。”
赤娆一听,急道:“我不……我中阶神术都还没修完呢,怎能半途而废?父帝,我本事学着呢,这可不还得继续学么!”
共工只当不闻,继续求共工道:“不周山危险,帝姬在赤宫更安全,还请赤帝恩准。”
“准!”赤帝回道,赤娆还要再辩,却见赤帝摆了摆手,显然没得商量,只能一跺脚,气呼呼站到了一边。赤帝睨了她一眼,也未再多说,一时间殿内落针可闻。
待得片刻,赤帝才又开口道:“共工,水行神术高手云集,你可知我为何选你为娆儿师?”
共工低头不语,便听赤帝自答道:“因你心性,不齿攀附不屑心机!娆儿重情,易为利器,然,胆敢擅用,这双刃定会伤己更甚!”
赤娆听得眉头一皱,道:“父帝,我哪就那么容易遭人利用了?这么些年,师父尽心授教,我分得清是非黑白!”
“谢帝姬抬爱,帝姬不必费心,让我自己说罢。”共工说着对赤帝一拜,道:“送回帝姬确是我此来真意,帝姬心善,保其赤子之心,乃神族之福。共工氏族,该由共工操心,实不敢叨扰赤帝!”
说完又拜伏在地,他一番话说得十分中肯,赤娆亦知赤帝脾性,此时便也不再多话,待得半晌,终听赤帝开口道:“尔等捕获梼杌有功,共工氏,不必多虑。”
共工却未起身,道:“谢赤帝坦言!只是,我此来还另有一事相询,求赤帝宽宥。”
“何事?”赤帝问道。
共工心下有些忐忑,恐又惹恼赤帝适得其反,但时不待他,咬了咬牙,坦言道:“我儿候卿,被子彦打入幽都,至今生死未卜,故而恳问赤帝,可知出幽都之法?”
便听赤帝问道:“候卿?是你前阵子赐了姓的半神?”
共工眉心一跳,应道:“正是。他天赋异禀,兼具水土二行神力,将来必有所为,恳问赤帝,可知出幽都之法?”
却听赤帝继续问道:“听闻从小长在人族生母身边,前阵子才带回神族?”
共工镇定回道:“是养在九黎主神身边,九黎神人混居,候卿为半神,幼时在九黎更为适应,只是其到了神修的年纪,故带其回不周山跟着共工氏司戒神修习,以期成才。”
“九黎前阵子亦遭混沌袭击。”赤帝冷不丁地接了一句。
共工暗暗定了定神,方回道:“是,正巧我也在。”
赤帝沉默了一瞬,忽问道:“你可问过天帝?”
“未曾。”共工回道:“我急着送帝姬回赤宫,没有在天庭久留,且幽都在不周山,地处赤帝域,便想着可先请询赤帝。”
又是一阵沉默,良久,便在共工觉着要无功而返而请辞时,却听赤帝没来由地说了句:“千丝万缕理不清,谨言慎行方可千秋万年。”
共工还没琢磨过来,便听赤帝又道:“幽都内见幻象,生者亦如是。破幻象,攻结界,便能出来。”
赤帝竟回了他法子,共工大喜,连连叩谢,却听赤帝道:“幽都幻象非寻常幻境,皆是心中执念,往生者见心中所愿,生者见心中所惧,心障不除,幻象将生生不息愈演愈烈,直至彻底迷失在心障中,这幻境为当年……媱姬所创,无神可解。”
“若心中没有执念呢?候卿不过是个小子,能有什么执念,吃糖么?”赤娆忍不住问道。
赤帝睨了赤娆一眼,回道:“譬如救候卿,便是你眼下心中执念。”
赤娆一怔,心想这么说来的话,候卿许是有不少执念,比如不得阎正教授中阶神术,比如……躲自己,念及此处很是担忧起来,便听赤帝又道:“若是真的无欲无求心无杂念,便会发现何处是幽都结界,将之打破便能出来。”
赤帝说着,见共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道:“幽都结界在幽池下方,而幽池却可吞噬神力,故而只可从内部突破,不可从外硬攻。而这幽都结界,是西王母设下的死界。”
彼时神族结界分为两种,生界和死界,生界可由设结界者打开,结界但凡有风吹草动,设界者都能感受到,一般神族都会用生界,只是生界亦可被神力相当者打破;而死界一旦立下,则同级之内再无可破者,便连设界者自己都打不开,除非神力高其一筹,可硬破之,不过死界有何异动,设界者并不会知晓。
眼下赤娆一听是西王母的死界,惊呼道:“候卿不过是凡神,即便没有被心障所困,又怎么可能打得破这该死的结界?!”说着也不顾赤帝瞪她,几乎要哭出来,求赤帝道:“父帝,你可有法子救他呀?”
赤帝见她这般模样,眉头一皱,却瞥见跪伏在地方的共工肩膀都在微微颤抖,摇了摇头,道:“若是从外往内攻,吾亦破不了幽都结界。”
共工努力敛了眼中情绪,才抬起头来,行拜礼道:“多谢赤帝如实相告,氏内还有要务处理,我这便告辞了。”
说完得赤帝允,也不顾赤娆如何捶胸顿足,立即出了赤煦殿,驾着水灵龙便往不周山疾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