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显贵那屋的灯亮着,窗户也开着。就见苏菲儿坐在炕沿上,还在抹眼泪。
苏瑾瑶暗自叹了口气,觉得苏菲儿(xìng)子太软弱了,竟然还在哭,也不怕爹糟心。不过,苏菲儿今天能够对王昌亮说出那番话来,倒是也让苏瑾瑶觉得她有了一丝的改变,不再是之前那个什么都不想,只一心掉在王昌亮的圈(tào)里的小丫头了。
苏瑾瑶推了小城儿一把,朝他使个眼色,意思是让他进屋劝劝,起码先把这话头岔开,让苏菲儿别哭了。她则是转回屋里,把今天买的那两个裘皮围领拿了出来。
本来打算给苏菲儿和小城儿做个惊喜的礼物,现在看来,当作是哄苏菲儿开心的玩意吧。反正得先把王昌亮这件事给掀过去,不然苏菲儿心眼小,还不得哭一个晚上啊。
苏瑾瑶拿着围领回来,小城儿已经在劝了。不过他没由着苏菲儿唧唧歪歪的哭,而是直接装傻,问苏菲儿道:“大姐,你咋哭了?我接二姐去的功夫家里有啥事吗?爹的脸色也不好呢。”
苏显贵见小城儿这样问,还暗自庆幸他没听见王昌亮的话,就连忙道:“没事没事,你大姐做饭的时候烫了手,找我给他擦药膏呢。爹的手重,给她弄疼了,就一直哭。”
“原来是这样啊,那我给大姐擦药吧。”小城儿继续装傻,走过来就要拉苏菲儿的手检查。
到了这时候,苏菲儿也不好再哭了。何况王昌亮说的那些话不好听,她这委屈也只能往肚子里咽,却是盼着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小城儿来拉她的手检查,她赶紧缩手,道:“没事,不疼了,这药膏好用,擦上就不疼了。”
为了不让小城儿再追问了,就赶紧也岔开话题道:“你二姐呢?她也是出去找你了,没遇着吗?”
“遇着了,先前是走岔了。刚把他找回来。”苏瑾瑶一边搭话,一边就走了进来,把包着两个裘皮围领的小包袱往苏菲儿怀里一塞,道:“大姐,小城儿,我给你们带回好东西来了,快看看吧,喜不喜欢。”
苏菲儿眼泪还没干,又忙着空出一只手,用手背抹了抹脸,然后问道:“这里面是啥呀?摸着软乎乎的呢?”
“是啥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嘛。”小城儿着急,从苏菲儿手里去抢包袱,抢过来放在炕上解开了,顿时就惊了一下,然后抖出两条围领,道:“二姐,这是你给我和大姐买的呀?好漂亮啊。”
苏瑾瑶道:“当然是给你们买的。黑色貂皮的给小城儿,男孩带这个颜色稳重些。银狐的送给大姐,长毛的围领女孩戴才好看。大姐,快围上试试。”
苏瑾瑶说完,小城儿把银狐的围领往苏菲儿的手里一塞,把送给自己的那条貂皮围领先围上了。小搭扣一系,正好脖颈上一圈,毛茸茸、黑油油的,显得一下子就富贵了不少。
苏瑾瑶打量着小城儿,发现小城儿的模样长得也不错。现在不出去打柴不用风吹(rì)晒了,白净了不少,更显得俊朗。估计再长个几年,也是一名俊逸的小小少年了。
苏菲儿没有小城儿那么心急,把银狐的围领拿在手里摸了又摸,眼里的泪水早就不见了,脸上又是欣喜又是惊讶。摸了一会儿才道:“瑾瑶,这……这么好看的围领真的送给我呀?”
“那还有假的吗?大姐嫌弃不好看吗?那我回头再给你选一条去。”苏瑾瑶其实明白苏菲儿肯定不是不喜欢,而是太喜欢了不敢相信。但她故意说反话,就是想要逗逗她。
苏菲儿连忙摆手道:“不是不是,哪会不喜欢呢。这么好的东西,我还是第一次拿在手里摸呢。我家吴家大婶好像有一条兔子皮的围领,咱三婶把之前我给她的那块野兔皮也做了个围领,前几天还拿出来显摆呢。三婶家的冬梅还说,她娘戴过了给她,她也有件好皮货了。可是没想到,如今我有这么好的一个围领了,这是,这是狐狸皮的吧?”
苏瑾瑶见苏菲儿那小心翼翼又不敢相信的模样,也有些心酸和动容。她融入了这个家,不就是为了让家人过上好(rì)子吗?要是知道一个狐狸围领就能让苏菲儿和小城儿这么高兴,她该早点买的。
苏菲儿把那条狐狸毛的围领也系上了,柔滑的皮毛趁着她的脸色很好看,原本并不怎么精致的五官也显得立体了。到底是佛要金装、人要衣装,单单就多了个围领,就显得苏菲儿和小城儿都富贵多了。
苏显贵看着三个孩子,更是满心的欢喜和安慰。之前的不快也一扫而光,变为了对美好(rì)子的期望。
苏瑾瑶看着家人脸上的笑,心里真是溢满了甜。不过她看看苏菲儿和苏显贵又悄悄的红了眼眶,连忙道:“好啦,别看了,该吃饭了。肚子都饿了。”
听苏瑾瑶这么一说,苏菲儿的眼眶立马不红了,转而红了脸,低头小声道:“我只顾着闷头哭了,还没做晚饭呢。”
苏瑾瑶故意撅起嘴来道:“看看吧,给你美的都忘了做饭了。行了,今天我来做饭,大姐你就继续的臭美吧。小城儿,来,帮二姐烧火,咱们擀面片,做面汤吧,又快又好吃。我今天还买回了腌制好的野猪(ròu),一会儿炒一碟腊(ròu)土豆片。”
小城儿立马乖巧的答应着,可是脖子上的围领都没舍得摘下来,就戴着往厨房跑了。
苏瑾瑶笑着,也没有阻止,反正是买给他的,喜欢又不嫌(rè)的话就带着呗。苏瑾瑶可不会说什么好东西要留着,什么什么时候才能戴,说什么一定要(ài)惜,不能戴坏了之类的。
要是好东西都留着压箱底,那还买来做什么呢?直接存银子算了,反正都不舍得拿出来嘛。而既然是买来了,就是想戴就戴。
有小城儿帮忙烧火,苏瑾瑶很快就把面汤做好了。烧火的间隙,小城儿还勤快的把土豆皮削了。
苏瑾瑶手下刀工很好,土豆“唰唰唰”就切成片,然后切下一块风干的野猪(ròu),和土豆片一起炒。油少放点,(ròu)片煸香,土豆片里都是(ròu)味儿。
简单但丰盛的饭菜很快端上桌,苏菲儿再次红了脸,低声道:“瑾瑶,你做饭也这么香,又这么快,大姐可是怎么都及不上你的。”
“一家人,连做饭都要比吗?那多累啊。”苏瑾瑶故意伸手捏了捏苏菲儿的脸,笑道:“吃饭吧。大姐你好好种菜就行了,以后你变成个种菜能手,我可还要求着你给我帮忙呢。”
“嗯,我知道,瑾瑶你给我说的事肯定不会错,我一定好好的学种菜。”苏菲儿竟然也如此乖巧听话,可是苏瑾瑶也没想到的。
这顿饭吃得其乐融融,之前的不愉快一扫而空了。
饭后,苏菲儿和小城儿去收拾碗筷,洗碗。苏瑾瑶就在苏显贵这屋里和他说道:“爹,盖新房子的事我已经和(chūn)妞说定了,明天她就开始去张罗泥瓦匠和材料了。我今天去古榆树镇也看到了官家的榜文,小城儿的条件可以去参加考试,不过还需要带着村里的户籍证明。这个证明我不知道是啥东西,咱家有没有?还是要去哪里办呢?”
苏显贵听完皱了皱眉,说道:“户籍证明按理说是每家每户每口人都有的。只不过孩子要在本地出生、住满五年了才可以入本村的户籍,如果五岁的时候没有办,那就要等到十岁的时候再办了。咱们家只有苏菲儿是在村里出生的,你和城儿都是在外面生的,我和你娘带着你们回来的时候,你已经六岁了,城儿也都四岁了,就都没有去办户籍。菲儿也是十岁那年才入的咱们村的户籍,本来你十岁那年也该去办户籍的,结果正好赶上你娘去世了,就耽搁了。而城儿还没满十岁呢,也不到办户籍的时候啊。”
苏瑾瑶听了也觉得这事难办了,她自己没有户籍倒是没什么。毕竟姚儿曾经是个傻丫头,没人在意这些。她现在也不急着离开这个家了,啥时候办户籍都可以。可偏偏小城儿过几天就要去考试了,没有户籍证明可怎么办?
苏瑾瑶又问道:“那要开户籍证明去找谁啊?”
苏显贵道:“去小张村找张里正就行。他手里都有个村人口的记录。虽然小城儿还没到十岁不能办理户籍,可是我和你娘带着你们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去报备过了的。”
苏瑾瑶想了想道:“那……要是我去找张里正,让他给通融一下行不行?就让他给小城儿提前开个户籍证明,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苏显贵显然是个老实人,苏瑾瑶所说的“通融一下”他也没听懂,便摇头道:“只怕不行吧。这是上面官府定下来的规矩,也不是张里正说的就算啊。”
苏瑾瑶笑了,道:“爹,这事还是我去办吧。我觉得有句老话儿说的(tǐng)好的,足以证明小城儿办户籍这件事能成。”
“什么老话儿,还能提到小城儿了?”苏显贵竟然还是没有反应过来,不解的问着。
苏瑾瑶就直接道:“老话儿说了:有钱能使鬼推磨呀。”
“瑾瑶,这样……能行吗?”苏显贵竟然显得有些紧张,就好像是他做错了事似的。
苏瑾瑶就道:“反正咱家盖新房子,也需要找张里正在房契上盖个章,我就连同小城儿的户籍一起办下来吧。”
“瑾瑶啊,张里正虽然只是管辖着几个小村儿,可毕竟他是上头的镇长都点头同意的,这个里正做了快二十年了,也没有出过什么问题,只怕你要给房契盖章可以;可是城儿户籍这事,就难说了。”苏显贵说完,叹了口气道:“其实,穷人家的孩子哪有那么多讲究呢,实在不行今年就不去学堂了吧。等到明年城儿满十岁了,开具了户籍证明再去吧。”
苏瑾瑶一拍炕沿,从炕上跳下来道:“没事,这件事包在我(shēn)上了。明儿一早我就骑马去小张村儿找张里正,快去快回,然后去小水铺也来得及。”
说完,苏瑾瑶道:“爹,时候也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我也累了,回屋睡觉去了。”
苏显贵点点头,道:“好,去吧去吧。可是一想到瑾瑶你明天还要起早去小张村,爹就觉得心疼。这个家,可全靠你撑着了。”
“爹,你这话怎么听着就见外呢。我是你闺女,小城儿是我弟弟,我给这个家出力也是我自己愿意的。何况小城儿聪明,我当姐姐的有能力送他去镇上的官办学堂,当然要用心去办了。”苏瑾瑶说完,朝苏显贵挥挥手,回了她自己的屋里。
今天等于是骑马跑了一整天,又出去找了一趟小城儿,苏瑾瑶也是觉得有些乏累了。回屋点上油灯,就看到小桌上放着她之前买回来的一对银耳坠,是那对小圆球的,很小巧可(ài)。
当初选的时候,两对耳坠苏瑾瑶都觉得不错,让苏菲儿先挑也没什么不高兴的。她拿起耳坠又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把耳坠戴上了。小圆球坠在耳畔微微晃动,她还觉得(tǐng)好玩儿的。
苏瑾瑶去打了水,简单的洗漱了一下,这才脱了鞋上炕躺着。屋里的油灯也熄了,不过却是似睡非睡的状态,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大约又过了半个多时辰,整个村子都静了下来,苏瑾瑶就听到后窗传来轻轻的敲击声。她就知道是古学斌来了。
苏瑾瑶翻(shēn)起来,探(shēn)到炕下捞起鞋子,回手去打开了后窗。然后把鞋子往脚上一(tào),就跃窗而出。
古学斌站在后院,手里还是举着一根老长的树枝。不过今天的古学斌显得有些奇怪,竟然穿着一件很厚实的长袍,就算不是冬装,也是秋装了。
苏瑾瑶怔了一下,走过去问道:“怎么穿这么厚?是哪里不舒服吗?手给我,给你诊脉。”
“没事,(tǐng)好的。”古学斌竟然退后了一步,然后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布包,朝苏瑾瑶扔了过去,道:“接着。”
“是什么?”苏瑾瑶伸手就接了过来。只觉得入手很轻,里面的东西不会太大。不过捏一捏,还是硬硬的,像是一颗小石子?
“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我先回去了。”古学斌说完,竟然急着转(shēn)要走。
苏瑾瑶就奇怪了,这家伙每次来都是腻着不走,今天这是怎么了?而且他穿着那么厚的一件衣服,转(shēn)都有些碍事,似乎里面还(tào)着好几层。
“等等,你到底是怎么了?”苏瑾瑶好奇又担心,赶紧朝古学斌追了过去。
古学斌却又往前跑了两步,急着道:“我没事啊,瑾瑶,你别过来,要说话就站在那边说就行了。我能听见。”
“不对,你今天是不是有什么事?”苏瑾瑶更觉得奇怪了。可是今天她去找小城儿的时候遇到高老爹,高老爹也没说古学斌哪里不舒服啊。
“没事,真的没事。就是我瞒着舅舅出来的,得尽早回去啊。”古学斌说完,还又退了两步。
苏瑾瑶知道自己越是追着,他肯定越是要走,索(xìng)就不往前了。只是问道:“那我倒是奇怪了,你们小木屋只有一张(chuáng),你舅舅说他平时都是打地铺的。既然你们在一个屋里休息,他怎么会不知道你半夜三更的跑出来啊?”
古学斌道:“他晚上会出去练功,一练就是一个多时辰,趁着这个时间,我出来透透气呗。”
苏瑾瑶又举着古学斌给她的小包说道:“那你送我的这个究竟是什么?你别急着走啊,你就不想看看,你送的东西我喜不喜欢啊。”
“嗯,那你现在看吧。”古学斌果然站定了,一脸紧张的看着苏瑾瑶。
“哼,也不走近点。哪有送姑娘东西是抛的?你当是绣球啊。”苏瑾瑶故意撇撇嘴,一副生气的模样,还转了半个(shēn)子,故意不看古学斌了。
苏瑾瑶从来没有真正撒(jiāo)过,这样子也不知道做的对不对,不过心里总觉得或许能管用。
果然,古学斌更紧张了,站在原地想了想,才朝苏瑾瑶挪了挪。然后道:“瑾瑶,你快看吧。下次再送东西,我保证不抛了。今天……真的不行。”
“不行?什么不行?我又没让你留宿,还说什么不行?男人啊,不能说自己不行,得说你很行。”苏瑾瑶竟然直接挪揄古学斌,话里话外满是个大写的“污”。
古学斌从来没有被女孩调戏过,一时间竟然没反应过来。等到他脑子转过弯儿来,明白苏瑾瑶说的是什么意思了,俊脸“腾”的一下就红了,瞪着苏瑾瑶道:“女孩子家家的,怎么说这些个浑话。”
“我就(ài)说,怎么啦。有本事你过来打我呀。”苏瑾瑶晃着手里的小布包,故意气古学斌。
古学斌却铁定了心似的,就是不肯再走近一步了。而且也装作生气的样子道:“你不拆就算了,东西送你了,不喜欢就扔了吧。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