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街道听名字很雅致，然而当常东驱车赶到的时候，才发现，这是一条上世纪老街道。
位于老花鸟市场西边城中村。
车子仅仅一个转弯，便从高楼大厦进入了青砖黛瓦。
街道两边是低矮而杂乱的店铺，有苍蝇馆子、发廊、洗脚城、成人店，看起来就像是光明触及不到的阴暗角落。
街道很窄，根本无法通行车子，所以常东把车子停在老街道外面，徒步走了进去。
很快，他发现好运来棋牌室——破旧的霓虹灯箱挂在二楼，“运”字已经掉了走之底。
店铺不大，进门只有五六张桌子，几个妇女老头，围在桌边，厮杀正酣，汉东本土方言不时爆出。
他们瞧见常东，闻若未闻，看起来很正规。
“东哥！”
店铺深处楼梯上传来喊声，是大壮。
他站在楼梯口转角处，阴暗的光线，稍稍遮掩了他尴尬复杂的表情。
常东疾步走了过去，走到近处，他才注意到楼梯口转角，还站着一个人。
这个人站位很有意思，以常东刚刚在下面的角度根本看不到，想来应该是赌坊的马仔，监视大壮来了。
“何磊没事吧？”
“没事没事……”大壮连连摇头。
“带路吧！”常东没有废话，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监视大壮的马仔，仔细打量了一下常东，比划了一个请的手势。
随即一行人上了二楼。
二楼自然还是个棋牌室，只是桌子多了很多，大概有十几张，显然占用了其他店铺的二楼空间。
这里正是赌坊的真面目。
打扑克的，玩骰子的，搓麻将的，林林总总不一而足，很是热闹。
他们的共同点是，桌子边沿都压了一堆筹码。
这里人并不多，也就二三十人的样子，从他们穿着打扮来看，基本都是普通人，菜市场随处可见的那种普通人。
说不定，清晨遛狗的李大爷，现在就乐呵呵的坐在这里小赌怡情一把。
这个场景，令常东心中生出一丝疑惑。
马仔没在这里停留，带着常东，穿过一张张桌子，进了里面的一个隔间。
隔间不大，十来平方左右，中间摆放着一张方桌，方桌对面大刀金马坐着一名肤色略黑大约三十多岁的寸头青年。
青年男子身边站着不少人，一个个眼神不善，反反复复打量着常东，就跟屠夫打量猪肉一样！
刚一进去，常东发现，眼镜仔也在。
此时他和何磊坐在方桌的一边，神情拘谨畏惧，眼睛甚至不敢抬头看一眼周围众人，显然被赌坊的人吓到了。
“没带现金？刷卡，微信，还支付宝？”寸头青年看着常东，懒得废话，直接问道。
常东没接话，他大刀金马坐在寸头青年对面，道：“我听说我朋友是听了什么稳赚不赔的生意才过来的，我很好奇，这稳赚不赔的生意，究竟是什么？”
寸头青年眯着眼睛，仔细打量着常东。
这厮胆气魄力倒是比其他三人强多了。
“怎么你也想玩一把？”
“听听，真要是稳赚不赔的话，玩一把又何妨？”
寸头青年认真看了一眼常东道：“简单，骰子玩过没？押大小，押十块，赢了给十八，押一百，给一百八。”
“每局概率五五开，输了不要紧，押大输了，下一局还押大，翻倍押，再输再翻倍押，骰子不可能一直都是大，所以总能连本带利赚回来，这不是稳赚不赔的生意是什么？”
寸头青年嘴角含笑。
常东闻言摇头。
玩烂了的把戏啊！
这根本就是时时彩的翻版，或者说，赌城赌城就是靠这个逻辑，劝人进去玩一把的。
从寸头青年逻辑来看，这确实稳赚不赔，难怪何磊会被诱惑。
但是从数学概率来看，赌徒永远也赢不了。
每局五五开，赢了赚八分，输了亏十分，这怎么可能赢得了？
至于翻倍压？这就更是个笑话了。
现实中根本不可能。
十块翻一倍是二十。
二十翻一倍是四十。
四十翻一倍是八十。
……
按照这概率翻下去，十块钱的底，翻个七八遍，普通人就扛不住了。
赌博能够破坏人的奖励机制，一旦陷进去，没人能忍受得了十块钱十块钱的玩，玩玩就变成一百，一千的底，届时稍微翻一番的压力，就能把普通人的心理彻底摧毁。
这玩意，绝对是谁玩谁知道，绝对巨坑！天坑！妻离子散之坑！
“兄弟不地道啊，我朋友过来玩，是给你捧场，你这放高炮是什么意思？”常东问道。
铛！
一把匕首哐当一声插在桌子上，一名虎背熊腰的汉子，指着常东，眼珠瞪圆，气势骇人之极的怒吼道：“小瘪三，我草你麻痹，骂谁不地道？”
声音之大，震得屋子里嗡嗡直响。
何磊眼镜仔被吓得浑身颤抖，即便是大块头大壮也脸色煞白。
象牙塔中的学生，何曾见过这场面？
常东眯着眼睛，看都没看这大块头，直接盯着寸头青年。
还是那句老话。
钱是人的胆。
有钱什么事办不成？
他常东就不信了，他们能因为四万块钱，弄死他？
若是弄不死他，他回头就能把他场子掀了，全丢进牢里卖菊花。
寸头青年沉着脸，半晌呵呵一笑道：“阿鼻别吓客人。”
“介绍一下，我叫张其伟，承蒙兄弟抬爱，喊一声七哥，做的就是小本生意，不抢不偷不勒索，你朋友主动找我帮助，你说我就是做这门生意的，总不能把客人往外赶，是吧？”
张其伟刚刚说完，那虎背熊腰名叫阿鼻的汉子拔起匕首，满嘴喷粪道：“七哥，跟他妈比废话什么，艹他妈，有钱还钱，没钱滚他麻痹，敢闹事，老子捅死他！”
常东依旧闻若未闻，他看向何磊道：“你自己主动借的？”
何磊早就被阿鼻满嘴脏话吓成了鹌鹑，缩在桌子里面浑身颤抖，只晓得慌忙点头。
常东叹气，他大概明白缘由了。
估计是玩那“稳赚不赔生意”一轮轮翻倍押，最终没钱了，借了高炮，结果又输，最终滚到四万块，彻底把何磊心理摧垮了。
不过，摧垮了好啊，再借就八万，十六万，三十二万，再有钱，也经不起这般折腾啊！
“兄弟，你朋友债务接不接？不接大门朝外，赶紧滚。接，麻溜付款走人，我看你们是学生，也不为难你们。”张其伟道。
常东伸手入怀。
这个动作令方桌众人一阵紧张，没由来产生一股荒谬感，这厮不会掏出一把枪吧？
下一刻，常东掏出一个钱夹子，拿出一张银行卡道：“我做了这么长时间生意，还头一回见到稳赚不赔的生意，说真的，真心动了。呐，兄弟去帮我取两万块现金，密码123456，我也想玩一玩。”
说着，常东将燕京晨曦投资管理有限公司的验资银行卡丢给了阿鼻。
张其伟瞄了一眼银行卡，低声对阿鼻道：“拿POS机，刷两万。”
“POS机刷不了，我这卡限额，POS机最多只能刷六千。”常东忽然开口道。
张其伟眼中闪过一丝惊诧，常东非凡气度，令他隐隐约约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但是这般让他认怂，显然又是不可能的。
因为他没法跟跟着他的兄弟们交代？
混道的可以认怂，但这般没头没尾的认怂，这让下面小弟怎么想？
思绪百转间，张其伟沉着脸道：“去，给他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