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火红的身影,摇摇晃晃地走在荒凉无人的街道上,赤着的双脚沉重地踏在地上,留下触目惊心的血印。
一群身着蓝甲的士兵,轰然而入,却在见到女子如鬼魅般的身影时,生生地定在原地,无人向前。明艳的衣裳不知何时被划破,参差不齐的袖口垂落在两侧,随风而舞。
一名胆大的士兵缓缓靠近,执起长矛刺向女子,女子霎时吃痛,趔趄了一下,一股血腥味从喉咙处涌出。一众士兵见状,似因确定了女子不是从地狱来的鬼魂后,长舒一口气,纷纷持剑欲前。
“住手!”
士兵猛然停住,看清来人后,皆收剑俯身跪下,“殿下。”
一匹缓缓而来的高马上,坐着一名身披墨色战甲,头戴乌金发冠的男子,五官英挺俊美,低眸看向面前摇摇欲坠,却又倔强支撑着的女子,眉头微蹙,“放她走。”
接到命令,执着长矛的士兵抬手抽回兵器,一脸鄙夷地望了一眼女子,行至一旁,微微站定。
女子的眸子像是失了色彩,呆愣地看着前方,失去了阻碍,再次摇晃着提步向前。由于身中一剑,失了不少血,惨白着脸,如提线木偶般,僵硬地行去。
被火药轰炸得发黑的城墙之上,一抹火红色的倩影迎风而立,面上的清泪如断了线的珍珠,望着一片破败的城池,女子微勾嘴角,“这就是你要守护的地方吗?”
火红的身影缓缓倒下,似一片残破的绸缎,从城墙上飘然而落,“阿晏,等我。”
好似又回到了那个怀抱,一双大手紧紧地环着自己,似是看到那心心念念的故郎,女子望着幻境中的一方剪影,粲然一笑。
你在梦里,我不愿醒来。
历城城主府内的一处偏院,喻子衿额角布满了汗珠,双手不安的攥着,猛然惊醒,浑身上下传来一阵酸痛感。
自己似乎是做了一场很长的噩梦,梦碎飘零,却又记不得梦到了何人何事,只觉得心口伴着万箭而袭的刺痛。
“衿儿。”
一声呼唤,将喻子衿的神思来了回来。微微抬眸,只见一袭白衣的少年,一脸如释重负的立在自己面前。
“感觉怎么样,好点了吗?我让人热了清粥,你受了伤又昏迷了这么久,不适合吃太油腻的东西。凤梨酥我已经派人去买了,待你伤好些再吃。”林潇一边说着,一边上前轻轻将喻子衿扶起,靠坐在自己怀中。
一手端着乘着粥的小碗,一手拿着汤匙反复搅动,等碗中冒着的气儿淡了些的时候,才舀上一勺,递至喻子衿嘴边。
“我们现在在哪?”喻子衿微微摇了摇头,开口问道,声音中带着一股浓重的沙哑。
见她不愿喝粥,林潇只好将碗勺放至一边,柔声回答,“我们现在在历城城主府内,战王现下应当在处理议和的事宜,待会儿就会来看你了。”
“历城?”喻子衿低喃一声后,才反应过来,“我们回到东启了?”
“嗯,回来了。”
“影晏呢,你有没有看见他,他也在玉龙山。”喻子衿一脸着急,望着林潇的眸子中带着一抹期许,希望从他口中,能够确定那个执意保护自己的人,平安无事。
闻言,林潇神色微闪,却又很快恢复正常,“暂时没有找到,但连着一起失踪的,还有青王世子。”
喻子衿微作思索,玉龙山那死人堆中没有他,也没有百里殊,那就说明他很有可能还活着,当下再也没有比这没有消息,更好的消息了。
虽是这么说服自己,可喻子衿仍旧有些不安,转向林潇,问道:“他还活着,对不对?”
“嗯。”不忍她再次陷入自责的天人交战中,林潇微扬嘴角,带着一种承诺的意味,回答道。而后,抬手理了理她鬓角飘扬的碎发,“吃点东西吧,该饿坏了。”
林潇像是劝小孩儿似的,再次拿起了碗勺,凑近喻子衿。这次她倒不再拒绝,乖巧的喝下了林潇递来的清粥。
“衿儿。”忽的,门外传来一阵浑厚的声音,卸了战甲的喻烽,身着墨绿色劲装,眸子中多了一抹沧桑。
“爹爹。”见到喻烽,喻子衿霎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眶中的泪花打着转儿,心中的茫然委屈,和那种需要一个坚实的臂膀依靠的感觉油然而生,“对不起,我把影晏弄丢了。”
“傻孩子,爹不怪你,是那些人太过狡诈。况且现下影晏只是失踪,一切尚未有定论。”一向严肃地喻烽,此时也是放柔了语气,一脸疼惜的望着一身伤痕的喻子衿,心下暗暗生出一股对北原和南岳的恨意。
“他是为了救我”
“爹知道,爹相信他会没事的。”喻烽上前抚了抚喻子衿的头,安抚她遭受大变后的不知所措,“你好好呆在屋子里养伤,过几日我们便启程回京,到时候,便可见到你娘亲和哥哥了。”
“回京?”喻子衿一脸疑惑。
“嗯,京中还有一些事尚未处理,等过段时间,便带你回莲城。”嘴上安慰着喻子衿,其实喻烽心里明白,此次回京,怕是再也不能回到莲城去了。
从得知陛下将战王妃和喻子佩接到京城时,他就已经知道,即使他执意,当今陛下也不再会准许他们偏安一隅。
只不过,他暂时不想一盆冷水,浇灭喻子衿心中的期望。毕竟,在她看来,莲城是最安全的港湾,是风浪过后的栖身之所,他不忍心告诉她,她可能再也回不去了。
状若无意地望了眼林潇后,喻烽再次对喻子衿笑了笑,补充道:“好好休息,养好了伤,才能有力气做你想做的事。”
“嗯。”
一语落下,林潇小心翼翼地扶着喻子衿躺下,轻捻被角,朝她微微一笑。随后转过身,面色渐渐变冷,与喻烽相视一眼后,一同提步走出。
时间恍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离北原的事,也已经过了小半个月。一行人坐着马车,长途跋涉,来到了京城。
虽说林潇和喻烽两人皆是闭口不谈,但这一路上,喻子衿从影氿口中,多多少少打听到了一些当下的局势。
一年前北原易主,六王子轩辕拓横空出世,掌握了国家大权。在半年之内凭借雷霆手段,稳定了北原国内的形势。之后在治国之余秘密练兵整顿,一个多月前,以力拔山兮之势,发兵侵扰东启边境。
若不是听他人之言,喻子衿怎么也想不到,轩辕拓一副彬彬有礼、温润如玉的文弱公子模样,却会是那一手撑起北原的幕后之人。
半月前的那次截杀失败后,似是因北原国内出了些矛盾,原本拥护大王子轩辕玄的老臣,上书弹劾六王子轩辕拓。北原朝乱,鸣金收兵,上递议和书。
再加上天机阁阁主的预言,“山北之原,玉龙之境,赤霄现世,天主将至”,无论是江湖上的奇门异派,还是各国权贵之人,皆蠢蠢欲动,派人前往玉龙山一探究竟。
如今的北原,算是内忧外患接踵而至。
“衿儿,到了。”马车缓缓停下,行至最前的喻烽翻身下马,来到车厢旁,沉声唤道。
回过神来,掀帘下车,抬眸而望,尽是辉煌。
紫红色的檀木刻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麒麟兽,金戈相连,缠绕在巨匾之上,“战王府”三字在晨光下熠熠生辉。朱红色的鎏金大门,透着一丝庄严肃穆,威风凛凛的雄狮,屹立在圆柱两侧。
十年未归,这里,倒还是旧时的模样。
“喻子衿,你还知道回来啊。整日就知道在外面瞎混,有家不回。”大门缓缓而开,一抹黛色身影信步而来,扬声斥责,“弄得这一身狼狈样,丢小爷的脸。”
喻子佩这一来一讽,一切伤怀瞬间荡然无存,“哟,看世子爷这样,日子过得倒是挺滋润的,我可比不了。”语罢,悠悠走至他身旁,装作一副神神秘秘地模样,附耳道,“今儿又看上哪家姑娘了?”
虽说是贴着耳朵,但喻子衿却刻意把声音放大。似是正正戳到了软肋,喻子佩顿时气急,面红耳赤,“小姑娘家家的,张口闭口说的都是些什么!”
说起这姑娘来,确实有那么遭趣事。
喻子佩自小便传了战王战王妃的那副好皮相,走在大街上,能惹得不少芳华少女频频侧目,是以未满十八,家中便源源不断的有媒婆相往,落得个风流少爷的名声。
可喻子佩却认为,只有女子才谈得上倾城动国之姿,男子就该以才武扬名天下,不想反而整日被扣上这丰神俊朗、“恶名昭彰”的帽子,只觉得心中憋闷抵触。
不少官家女子更是变着法子的与他亲近,弄得喻子佩如过街老鼠般,常常不敢在一处久呆。每每有姑娘来往,喻子衿便要调侃他,又勾了哪个姑娘的魂。
说来这件事,也一直是他心里过不去的那道坎儿。谁家少年郎愿作红粉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