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大地吮吸着天边残留的最后一丝明媚,好像先要颠覆掉镌刻在心底那段疼痛的记忆,然后迎来一片充满着温馨的晨曦;柔软的像轻纱般的雾霭飘浮在花蕊的上方倾吐着甘露,仿佛一个从襁褓中苏醒的婴儿渴望得到牛乳般的汁水,静静守候着饥肠漉漉却得不到哺乳时的慵懒娇气;萌动的嫩芽冲破坚硬如铁的土地,它们以极大的热情企盼着射进绿叶夹缝间的光缕,然而黑沉沉的夜色却将那个小小的绿色之梦压碎在黑白分离的边际。
孤独箭此时穿梭在茂密的森林之中,湿漉漉的地面像花和尚喝醉酒后袒露出来的肚皮,不知道里面盛满了黑夜的酒浆还是善意的伪装;柔嫩的树梢在枝头缀上几瓣绿叶,然后在涂上白昼的光影,制造出一个比绿色更易受诱惑的颜色。独孤箭骑在颠簸的马背上,他的肩膀一次又一次抚弄着垂下来的枝条,渐渐地,他的肩膀染上了一层深绿色,接着他的脊粱染上了一层浓绿色,最后连他的眼睛也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浅绿色,嗒嗒的马蹄踏在泥土上迸溅起了灰褐色的泥丸,泥丸做着各种姿势的梦荡到了天上,再荡到了独孤箭的伤痕里,沉甸甸的露珠伏在叶瓣的每一抹绿意里,好像在留恋夜晚散满星星的天空,又像在憧憬大地托起的一轮红日。
独孤箭拨开了翠绿色的屏障,就这样一直走向了森林的深处,越往最幽暗的地方他越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叶子从树枝上飘落了下来,像一个没有名字的生命走到了终点,在生的时候不留下什么遗憾,在死之后等待着下一个轮回的开始。这时,白马像发觉了什么不好的预兆,停止了一高一低的蹄音,独孤箭也从那个翠绿色的梦里被召唤了回来,他静静的观察着周围的动静。突然,他听到在不远的地方传出了一个女子的尖叫声,他立刻快马加鞭,朝着那个方向飞奔而去。
这时,在他的眼前落满了一瓣一瓣的桃花,他越往前走,这种桃花的力量越强烈,顿时,他的眼眸里已经映上了一大片一大片粉红粉红的色泽,接着他感觉到自己的心田是一地开放着桃花的世界,渐渐地,他看到了两个模模糊糊的人影从远方飘来,又从他的身边荡了过去,随着他们的影子穿越过爱情的潮水到达光明的圣地,他沉入了崔护和绛娘的“桃花缘”里。
相传,唐朝时桃溪堡周围桃园连片,景色十分优美。有一青年名叫崔护,文才出众,来到唐长安城参加考试,结果名落孙山。由于居家路途遥远,便寻居京城附近,准备来年再考,清明时节,他独自一人,赏春走到桃溪堡,见一庄户人家,茅屋数间,桃李茂盛,忍不住借口渴求饮之名,上前叩响柴扉。良久,只见一妙龄女子开门应答,转身进屋,双手捧一碗水递上,他见她容貌秀美,和院中桃李之花交相辉映,一时神魂颠倒,直到饮罢水,女子已转身回至屋中,他才依依不舍地退出院门,那女子从门缝中含情脉脉地目送他离开。一年来,他旅居长安发奋读书,准备应试。
又是一个清明节,他惦记着桃溪堡那个女子,便再次寻访。只见满院桃花依旧,门上却挂着一把铜锁,寻美不见,十分伤感,随即挥笔在门上题了一首诗,署上自己的大名,闷闷不乐地转身离去。转眼间,又过了几日,他不知不觉再来此地,只见柴门敞开,院内传出阵阵哭声,急忙向一老翁询问,当他得知那位女子因他而死时,闻言大惊,不知所措。原来那捧水的女子是老翁之女绛娘,自幼丧母,一心想嫁一个读书人,去年清明过后,突生疾病,前几天上坟归来,发现门上题诗,更是一病不起,迷迷糊糊连呼“崔护”之名,崔护闻言,直奔女子床前,连连呼喊。渐渐地,那女子睁开了双眼,死而复生,泪水双流,老翁当即将女子许配给了崔护,有情人终成眷属。
大地仰慕着天空的一朵幽蓝,想要从天空中得到一点淡蓝色的余晖,可是天空的淡蓝色那么稀少,它除了给予大地神秘的幻想外,什么也给予不了。
当独孤箭赶到那位女子的身旁时,他发现有两个猥琐的无赖正准备欺负这个女子,他勒紧手中的马绳,向他们怒吼道:“你们这些不知廉耻的家伙,赶快放开这个可怜的女子,要不然就别想活着离开这儿。”
只见一个无赖冷笑着,他挥动着大刀说道:“我们愿意玩弄这个女子,与你有什么关系,你真是个爱管闲事的家伙。”
“你们这两个畜生,欺负一个弱女子,算什么英雄好汉。”独孤箭看到他们那种嚣张的气焰,破口大骂。
“你尽敢这样羞辱我们,今天我非宰了你不可!”另一个无赖手中拿着一把利剑,恶狠狠地说道。
“你们两个本来就是畜生,一点人性都没有,只能算是一具无耻的皮肉工具罢了。”独孤箭指着他们,从马背上跳了下来。
两个无赖放开了那个女子,朝着独孤箭的方向冲了过来,他们手中的大刀和利剑不知沾上了多少不明不白的鲜血。独孤箭挥动着赤手空拳迎了上去,他觉得对付这两个无赖根本用不着搭弓射箭,此时,森林酝酿出来的绿意早已凝固在卷起的尘埃里,厚厚的泥土飞进天空的一片红霞中,将原本安静的霞丹色染成了沉沉的铅灰色,大地带着抑郁陷入了漆黑色的阴霾里,犹如一个没有生命的叶子葬进了死亡的苦海里。
这时,手握大刀的无赖一边吼叫着,一边挥舞着大刀砍了过来,独孤箭猛地向两侧一闪,用手抓住了他那只拿刀的手,向身边轻轻一拽,并用脚踢在了他的大腿上,只见他歪歪斜斜的往后退去。另一个无赖从独孤箭的身后袭击,他攥紧利剑刺了过去,独孤箭听到身后刀剑哗哗的响声,他的眼眸闪过一丝银亮的光芒,迅速地转过身去,看到利剑离他的身体仅差几毫米,他抓住那个无赖的手腕,用脚在他的肘部猛踢了几下,只听见他发出了一连串的惨叫声。
那个手握大刀的无赖趁机又冲了上来,独孤箭放开另一个无赖,躲闪着这个无赖抡起的大刀,这个无赖在空中拼命地乱砍一气,口鼻中传出时断时续的喘息声,独孤箭用手抓住他的衣角,并用脚踹在了他的腹部,他踉跄着向后倒去,接着扑通一声躺在了地上。
另一个无赖见他的兄弟受了重伤,他举起利剑劈了过来,独孤箭用脚扬起了沙尘,无赖的眼前一片昏黄,他的利剑没有伤到独孤箭一丝毫发,然而那个无赖依旧在寻找着他,他便溜到了无赖的身后,抬起脚朝着他的后背猛踢了一脚,那个无赖毫无防备,打了个趄趔趴在了地上。而另一个手握大刀的无赖这时已经站了起来,他扶起趴在地上的无赖向着森林的最深处逃去了。
大地上开始浮起了一丝血红色的光焰,透明的天空像水晶一样闪烁着歆慕的幽光。独孤箭看着畏缩在乱草丛中的那个可怜女子,便对她说:“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在这片森林里游荡,你的亲人呢?”这个女子双手抱着双膝,身体微微颤抖着,看来她还没有从刚才的恶梦中回过神来,她的心灵受到了伤害。
“姑娘,你知不知道这儿很危险,即使没有恶人出没,也可能有狼虫虎豹,你一个弱女子怎么能对付得了呢?”
这个女子慢慢地转过头来,她的眼里布满忧伤,啜泣着说:“我不是一个人出来的,我是在追逐一只花蝴蝶的时候迷路了。”
“这么说你有亲人,那他们现在在哪儿啊?”独孤箭走了过去,蹲在了她的身边。
“我不知道,我是花锦之国的公主,今天跟随父王在这片森林里狩猎,我们本来是一大伙的人马,可是忽然有一只漂亮的花蝴蝶迷住了我的心魂,我从父王的马匹上溜了下来,向那只翩翩起舞的花蝴蝶追了过去。我原以为可以轻易的逮到它,可是它越飞越远,向着森林的尽头飞去了。”
这个女子用手擦拭着流出来的眼泪,继续说道:“我不甘心就这样认输,望着那只花蝴蝶拨开墨绿迎来透明的血红色,就好像它注定是我一个人的一样。我一直向着森林的最深处靠近,但却不知道自己已经离父王的人马好远好远,那只花蝴蝶像一个虚幻的幽灵越飞越远,最终在我的眼眸里消失了。当森林像一个黑压压的屏障向我倒下来时,我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远离了父王的人马,我顿时吓得哭了起来,向着四周大声呼喊着,可是我听不到任何回音,我知道自己已走不出这片森林了。”
“那两个无赖你是怎样遇到的,他们怎么会知道你在这儿?”独孤箭用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耐心地询问着。
“我原以为我的呼喊会让父王听到,他肯定会派一些人马来救我,可是没想到却引来了两个无赖,他们一过来便打算怎样欺负我,幸好你及时赶到,要不然我都不知道以后怎样见人了。”这个女子说完后,一下子扑到了独孤箭的怀里,任眼泪在脸颊上流淌。
独孤箭抚摸着她的头发,安慰着说:“姑娘,你不要害怕,现在有我保护你,你会平安无事的。”等这个女子停止了哭泣,独孤箭继续说道,“姑娘,你的父王应该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我们还是快点去找他吧!”
这个女子默默地点了点头,独孤箭站了起来,拉起了坐在地上的这个女子,独孤箭将她扶上了马背,牵着白马向着森林的另一头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