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亡灵簇拥的黑袍微微抬头,露出兜帽下的面容,凹陷的眼窝中有两簇幽蓝的火焰,无需双颚开合,一道虚无的声音就直接在每个人脑中响起。
【日安。】
就在巫妖打招呼的同时,摩古兽全都在同一时刻定住了,无论驾驭者如何驱使,也无法让它们再移动分毫。
奥洛芬牢记阿尔的吩咐,他退回罗伊身侧,手里的光剑光芒大盛,已经做好了攻击的准bèi
,可巫妖对他并不感兴趣,灵魂之焰紧紧盯着另一匹驮兽背部的阿尔。
这么快就有行动了,我还以为第二帝国至少会等战争开始才展开调查……
扫了一眼四周,所有人的表情充满了惊恐和畏惧,阿尔给自己施展了一个漂浮咒。
“你要找的是我,让他们走。”
巫妖没有说话,不过他身边围聚的亡灵却散开了一条窄道,刚好足够摩古兽通过。似被某种法术困住的摩古也恢复了自由,开始发出不安的低鸣。
“走,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回来。”
“可是……”阿兰索当然不会留下,可他担心自己体内的诅咒。
“等到了奇亚特,奥洛芬自然会帮解开诅咒。”这当然是谎话,不过眼下这种情况,不这样说阿兰索怎会安心离去。
凯厄斯看向奇诺,后者轻轻摇摇头,表示不要轻举妄动,听从阿尔的安排。
战战兢兢的商队从亡灵身边经过,这些只吃活物的往生者此刻却仿佛士兵一样站定不动,眼睁睁看着一群大活人从他们身边走过。
回头看着渐渐变成小黑点的阿尔,人们心头都无比沉重,既是担心他的安危,也是忧虑接下来的行程。
“袭击路维斯城的幕后操纵者就是你吧。”这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这股视线与他先前感受过的别无二致,阿尔肯定是同一人。
【虽然不完全正确,但你也可以这样认为。】巫妖姿态随意,完全没有一点战斗的意思,它甚至还将左手横在胸前,用右手支着下巴,做出一副思考的模样,没有肌肉的枯骨怎么看都只会觉得怪诞、惊悚。
“阁下专程在这里堵截我,总该不会只是想聊天吧?”
【只是有几个问题想问你,如果你配合的话,我可以保证绝不伤害你,并放你和同伴汇合,但是……如果你想试一试自己身手的话,我也只有换个方式来寻求我所要的答案了。】巫妖的话很明确,假如阿尔如实回答,它在问完话之后就会放行,若是选择战斗,那么它不介yì
直接采用会伤害到大脑的记忆搜寻,那对于一个依赖头脑的法师是致命的,纵使不死,也算变成废人了。
第二帝国想知dào
的,无非是自己是否真为拜恩后裔,阿尔不想反抗巫妖,但他又担心撒谎会被揭穿,一时间竟拿不定注意,就在沉默的这一小会儿时间里,巫妖从宽大的袖袍里掏出一小块水晶抛向空中,转瞬之间巴掌大小的晶石就变化成了三个人才能合抱的巨型水晶球,打磨得光滑的表面清晰地映照出阿尔的身影。
这东西阿尔略知一二,是贝托利恩常用的传影水晶,通过水晶本身蕴含的魔力,将映照到的东西反馈到法术所连接的另一端。
巫妖将他的影像传递给谁?第二帝国吗,还是……
【问题一,你的姓名。不要试图在我面前说谎,你内心的任何波动我都可以侦测到。】巫妖提出第一个问题,同时也警告不要说谎。
“阿尔·塞特。”
【问题二,你来自何方?】
“费泽尔大陆以外的岛屿。”阿尔玩了个小小的文字游戏。十界城的确是个岛屿,也不属于费泽尔大陆。
【问题三,你的父亲是谁?】
“不知dào
,我从未见过他,也不知他是什么人。”
【问题四,你的母亲是谁?】
看似白痴的问题,却让阿尔犯难了,他该说出母亲的名字吗?
【回答我的问题。】,
“克莱尔·塞特。”最终,阿尔还是选择说实情,也许可以借这次机会探明他是否真和第二帝国有什么关联?
可回答一出,对面的巫妖却不再提问了,而是直勾勾地瞪着半空中漂浮的那颗水晶出神。随后,巫妖忽然颤抖起来,脑袋也耷拉在胸前,仿佛一具被遗弃的傀儡。阿尔全神戒备,准bèi
好随时抽出藏在左手中的法杖,很快,巫妖抬起头,幽蓝的火焰变成赤红,无形的威压向四处扩散,亡灵纷纷发出统一的哀鸣。
【出示证据。】
“什么证据……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阿尔每一根神经都绷紧了。尽管躯体还是同一个,可内在的灵魂却换了,现在发问的巫妖更强,如海澎湃的力量扎得皮肤生生发疼。全部的力量都用来抵抗死气侵袭,根本没有多余的能力反抗。
【证明你是克莱尔子嗣的证据!】
“她在生下我就死,什么都没留下,我没法证明……”
【虽然不知你从什么地方得知这个隐秘,但是……妄言者,你要为你的轻狂付出代价!】巫妖举起枯瘦的手指,一道肉眼看不见的能量从指尖冲出,眨眼的瞬间阿尔就被击中,他胸前的镜龟之盾替他挡了大部分攻击,但即便如此,阿尔依然被强劲的法术冲得倒飞出去,浮空法术也被打散,整个人重重地摔在地上,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没落在有毒的水塘里。
口中满是鲜血的味道,阿尔挣扎着想爬起来,身体却像散了架似的不听使唤。骨架踩踏地面的声响如同死神的脚步一步步逼近,他想施法,魔力却涣散无法凝聚。
要在这里结束了吗……星之长的任务看来我是没法完成了,奥洛芬、西希莉亚希望你们能……
被猛地从地上拽起,巫妖纤细的指骨有着与外表不符的大力,被勒紧的脖颈不但无法呼吸,还能感觉到生命力被冰冷的巫妖一点点吸走。身体逐渐变僵变冷,这是死亡的先兆,正当阿尔平静的接受自己的命运时,他忽然感觉到额头开始发热,这股热力不但温暖了僵硬的身体,还让他阻塞的魔力通道重新连接。
【天启!不,这不可能……】巫妖惊呼,另一只手覆上阿尔的额头,随即,它的整个手掌都被融掉了。四周靠得近的亡灵顷刻间变成飞灰,散了一地。
阿尔乘机挣脱巫妖的钳制,取出藏在左手的法杖。在魔力的催动下,干萎的树枝恢复鲜嫩,调动最大的魔力,一颗巨大的火球砸向咫尺之距的巫妖。
“轰”地一声巨响过后,由于距离太近自己也被波及的阿尔甩掉脸上的泥土,四处搜寻巫妖的踪迹,松软的泥地上深深凹陷了一个大坑,到处散落着惨白的骨架。
笼罩在这片区域的深邃力量还未散去,巫妖还活着,不,应该说它还没湮灭。
很快,散落的骨架在一股黑雾的包围中重新汇集、拼接,没一会儿功夫就拼凑出了腿骨和躯干。
阿尔一手持法杖,另一只手伸向腰间的跨包,想翻找星之长为他量身定制的咒令书,那里还有最后一丁点星之长的力量,来源于栖身魔导器内的使魔泰德。他不是巫妖的对手,最后的救命稻草是藏身咒令书里的火鸟,如果在魔力枯竭的情况下强行使用咒令书,不但会摧毁它,也将完全丧失与星之长,与十界城的联系。
拼了……阿尔的手指已经触到咒令书的边缘,就在他狠下心准bèi
召唤星之长的使魔时,已经拼凑出大部分完整骨架的巫妖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它站在坑底,眼窝中赤红色的灵魂之焰凝视着上方一脸决绝的青年。而那颗漂浮在头顶上方的水晶球里也传出了一些嘶哑的叫嚷声。
【星耀之杖!】
【这难道不是最好的证据吗?】
【住手!】
【你不能杀他!】
【这是吾族最后的希望……】
【呵呵……】巫妖大笑起来,纵使缺失了肌肉,依然能感觉到掺杂其中的疯狂,【这可真是迟来的希望啊……各位,这就是你们当初执意要处死的外族之子。】
【既然命运已经回归到原有的轨道,你就更不能杀他。这不但是拜恩复国的希望,也是我族重生的希望。】
【元老院的诸位还在做着复国的美梦呢,醒醒吧。时间已经错过太久,命运已经不可能修复,既然已经判定他是拜恩后裔,那就只有一个选择!】巫妖的双颚忽然拉大到不可思议的角度,原本空无一物的骨架里伸出一只手,手掌里握着一柄漆黑的长镰。和其他亡灵不同,这只手臂虽然肤色苍白,却是覆盖这肌肉,光洁干净得像一名女子。
【不!你不能这样做!】
水晶球里传出呼喝声,竟是阻止巫妖对阿尔下杀手。
【除了生命,你连自己的身份也要抛弃吗,泰伦斯,别忘了你转化亡灵的初衷!】
【他不仅是帝国唯一的血脉,也是你的子嗣!】
什么?阿尔错愕地看着一脸杀意的巫妖,这个一心要除掉自己的亡灵是他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