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纪……】
【这次,我要换另一种方式……】
沉眠于幽暗中的猛兽猛然睁开眼,金黄色竖瞳和骤然升起的威压将坐在椅子上的少年自梦中惊醒,他惊慌失措地扫视四周,立kè
对上了一双带着质疑与责难的眸子。
“对不起,导师……”带着歉意的望向坐在自己对面的老者,罗伊咬紧下唇。
“这不是你第一次在授课时打瞌睡了。”视线转到那双长满茧子的双手,牧师低叹一声。
这个孩子比神殿里任何一个同龄人都努力,只可惜……
“超时训liàn
对你的身体有害无益。”
“不!我不是……”罗伊刚想解释自己并不是因为训liàn
过度才会在授课时打瞌睡,可一想到那个诡诞的梦,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这种荒诞的内容没人会信,即使是导师也……
就在罗伊犹豫不决的时候,一只带着温热的手掌抚上头顶,他顿觉眼眶有些微热。自十五岁正式成为神殿一员,埃尔默牧师就不再以抚养人,而是以导师的身份教导自己,孩童时的慈爱被严厉取代,他有多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关怀了。
“告sù
我,你最近怎么了?”
“导师您还记得我小时候经常哭闹吗?”在老人的再次询问下,罗伊开口说出了埋藏在心底,就连视为父亲的埃尔默都不知晓的秘密。
“记得,所有收养的孩子当中,就数你最难缠,那时候可把我累坏了。但是,这和你在我授课时打瞌睡有什么关系?”埃尔默当然记得罗伊小时候有多让人头疼。
“那是因为我梦到了可怕的东西。”
梦?
罗伊的回答完全出乎埃尔默的预料,他本以为罗伊打瞌睡是平时训liàn
过度的缘故,没想到本人的解释居然是噩梦。
“我知dào
这很难让人信服,可是……”看到埃尔默一脸的疑惑,罗伊急切地想证明自己并没有说谎。
“你别急,坐下,慢慢说。你刚才讲的噩梦究竟是怎么回事?如果它真的已经到了让你夜不能寐的地步,为什么不早告sù
我?”
“因为……它虚幻得让连身为孩童的我都知dào
那不是真的。可是……它又真实得让我无法不恐惧。”罗伊把一直深埋心底的秘密说了出来,“我总是梦到幽暗深邃且不知名的地底沉睡着一头巨兽,过于昏暗的光线看不清它的全貌,只能从轮廓辨别出那是一头有着鳞片和利爪的猛兽,仅是注视就让我浑身颤抖,有如传说中的龙威。随着年岁渐长,我已经有好几年都没有做这个梦,最近半个月,我又梦到它了,和孩提时候一样,每次都让我因恐惧而惊醒……”
“黑暗中的巨兽……不止一次梦到……”听完罗伊的讲诉,埃尔默得出结论,“这或许不是噩梦。”
“不是噩梦,那会是什么?”话才出口,罗伊就愣住了。
“是的,你想的没错,一个预知梦。你如果早点告sù
我,也就不用独自痛苦这么多年。”这次,轮到埃尔默坐不住了。他在屋中来回踱步,眉头紧锁,嘴里不时喃喃自语。
“除了那头野兽的摸样,还有什么别的启示……我的意思是,除了眼睛能看到的,你还感受到别的东西?比如声音?有听到什么吗?”
“这……我不记得了。”不是罗伊不愿全盘托出,他确实听到说话声,可梦一醒他就忘得一干二净,无论事后如何想回都记不起。
埃尔默忍不住再次叹息,如果罗伊记得内容该多好,即使不能全部猜中,也能知dào
预知梦暗示的大致内容。
野兽代表恐惧和饥荒,也可能预示着战争。漆黑的洞穴表示夜晚和黑暗,莫非……罗伊的梦预示着沉寂没多久的黑暗一族要再次入侵人类的领地?不行!我得联系大司教,即使是虚惊一场,也好过没有防备。
如此想着,埃尔默也无心再指导罗伊学习。
“今天就到这里,你去休息吧。把这个喝了,能睡个觉。”递给少年装有安神药草的袋子,埃尔默希望他不用再被噩梦困扰:“不用强迫自己刻意去记梦境的内容,想不起就表示时机还没到。”,
欠身行礼,罗伊返回位于神殿一角的寝室。即使遵从导师的指示服下安神药剂,噩梦还是再次造访他的梦境。
这一次,深邃幽暗的地底变成繁华都市,沉眠的野兽被一个头长犄角并有深紫色怪异皮肤的男人取代,他手执一柄黑色长枪,枪尖每指向一处,就有一片城域被火焰吞噬,凄厉的哭喊声让这个噩梦比以往都更加真实和恐怖。
漂浮在半空,罗伊惶恐不安地注视着脚下陷入火海的都市。如此宏伟的巨型都市就是南陆最大的城市班加罗也不及十分之一,很难让人相信它真的存zài
于世。
这真的是预知梦吗?无论是矮人、精灵还是人类都不可能有如此庞大的规模,或许,这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梦……
正进行自我安慰的罗伊突然感觉到了一股寒意,相貌与深渊恶魔相似的类人生物突然抬起头,如野兽的竖瞳盯着他所在的方位。
金色的瞳孔让罗伊刚压下的不安迅速抬头。
他在看我?不可能吧……这只是个梦,所有一切都应该是虚幻的才对。
这一次,自我安慰没能消除罗伊的恐惧,他还体会到了和以往梦中沉眠巨兽相同的威压。没等他想明白是怎么回事,摧毁城市的热焰如潮水般涨高,灼热感在没顶的瞬间传遍全身。
好热……身体快要融化了……这不是梦吗?为什么会如此真实?
无法承shòu的痛苦让罗伊从梦中醒来,惊魂未定的他还没来得及喘息,就看到墙壁上映着诡异的红光,顾不得擦去满头的汗,他起身推开寝室木门。
映红天空的大火与四处奔逃的村民让少年彻底呆住。平日里安静祥和的小村庄已变成屠宰场,地上堆满了残缺不全的尸体,空气中布满血腥味,嘶喊和哭泣声在夜晚久久回荡。
我还没从噩梦中苏醒吗……
十数名兽头人身的生物见人就杀、连老人和孩童也不放过。身着黑色长袍的人类男子悬浮于村子上方,嘶哑的嗓音不停重复着一句话,每念一遍,就有一条火蛇从他枯瘦的手指甩出,落到木头搭建的民居屋顶,引发大火。
“住……”惊呼声才起了一个音,就被一只厚实的大手捂住。身后传来的熟悉气息让罗伊心头一喜。是导师,他安然无恙!
“跟我来。”
压低嗓音,合上门,老人拖拽着一脸不解的罗伊向自己的书房走去。搬空了硬桃木书架最上层的书本,老旧的木架子缓缓向后缩进,露出一个阴冷潮湿的通道。
秘道?
愕然地看着埃尔默,意识到他将自己带来的意图,罗伊一脸的难以置信的连退数步。
“进去吧。”
“不……导师,村子里的民兵虽比不上正规军训liàn
有素,却还没到毫无还手之力的地步,只要您振臂一呼,大家齐心协力,一定能把那些兽人……”
碰!!
神殿大门被撞开的声音阻断罗伊的请求,他脸色惨白的看向面容沉静的老人。
“克罗他们早在兽人进村之前就死了,我是这里唯一还有能力一战的人。”老牧师轻轻摇了摇头,将罗伊推入密道,“逃吧,走得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再回来。”
直到书架再次合拢,罗伊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急忙伸手去挡,木质的书架变成岩石,坚硬、冰冷,无论怎么击打都纹丝不动。
背靠着阴冷潮湿的石壁,渐渐冷静下来的罗伊放qì
了冲出去拼命的念头。
由村中青壮年组成的民兵既是神殿的护卫,也负责村子的安全,虽然不及城市里的卫兵训liàn
有素、装备精良,也能轻松能击退野兽和强盗,若是连他们都敌不过兽人,自己出去也是白白送死。
走得远远的,永远不要再回来!
埃尔默的呼喊声似还在密道中回荡,罗伊咬紧下唇。
走?我还能走到哪去……像我这种孤儿出生的废物,没有家族没有亲人。除了导师,其他神殿根本不可能收留我,还不如死在兽人手里……,
一闭上眼,埃尔默的面庞立时在脑海里浮现,想起他对自己的关爱和照顾,罗伊站起身,踉跄着向黑暗的通道另一头跑去,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去找救兵!
漆黑的地道仿佛没有尽头,罗伊摸黑走了许久,久到无法计算时间,他才看到一块枯树枝和木板伪装的盖子,他顾不得浑身酸痛,用力推开掩住密道出口的遮掩物。强忍着双眼的刺痛,罗伊向外张望,当他看到透过树枝投射在地面的斑驳光影,刚升起的笑容顿时凝固在嘴角。
天亮了……
原来我走了一整夜……
年老体衰的导师根本没有生还的机会,村子里的人在兽人和法师的攻击下也难逃一死。我不过是睡了一觉,为什么醒来后整个世界都变了。
就在罗伊心中一片悲凉之际,一个球状的白色光点突然在他头顶上方炸开,受到惊吓的罗伊本能的缩回地道,伴随着奇怪的“滋滋”声,刺眼的光源消失了,两个人影出现在距离罗伊不远的林间空地上,他们四周的树木仿佛被火烧过似的,已经变得完全焦黑。
罗伊死死盯着其中一人,黑色的长袍和苍白的皮肤让他想起昨夜的杀戮,至少有一半的村民是死在法师的手里。
就算不是对手,也要为导师报仇!
握紧逃生时导师塞给自己的的链枷,罗伊用极其缓慢的速度爬向背对着自己的黑袍男子,就在他弓起身子,准bèi
一跃而起的瞬间,后背突然遭到一股猛力撞击,强劲的力道把罗伊重重压向地面。还没等他反回过神来,持链枷的右手发出‘咔嚓’一声脆响。
“啊——”惨叫声在静谧的森林传播开来。
【住手,西希莉娅。】
【他想杀你。】
【无论他的动机是什么,这个人还有利用价值,放开他。】
听不懂的语言交谈了几句后,压迫在背部的重力撤去,罗伊忍住剧痛向后望,最先让人注意到的不是一头白发,也不是女性特有的曲线,而是眼睛部位蒙着的厚厚布条,从没被遮住的轮廓也可以断定,这名女性的年纪绝对不超过二十。
被认定袭击村庄的黑袍法师揭下兜帽,金色的眼眸让罗伊呼吸一窒。
这就是预知梦想要告sù
我的吗?
火、被破坏的城市、兽人、金色的眼睛……所有一切都与梦境相符。有着金色眸子的法师,带着兽人烧毁了村子……
“凶手!”
罗伊一跃而起,没受伤的另一只手抓起掉落的链枷,狠狠砸向黑袍青年的面部,眼看链枷就要命中目标,罗伊突然感到手腕一顿,链枷砸到看不见的阻隔物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和上次攻击一样,双眼被蒙住的女子再次出手,一脚将罗伊踹出老远。
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罗伊挣扎着爬起身,写满复仇怒火的双眼直瞪黑袍青男,对其他二人视而不见。
“我想,我们之间或许有些误会。”这一次,对方使用的是罗伊能听懂的语言——生硬的人类通用语。
“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不知dào
你口中的凶手一词指的是什么。”
听完黑袍青年的解释,罗伊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冒失,他并未看清袭击村子的那名法师的容貌,仔细想来,二者之间还是有些差距的。不止是身高,就连他们所穿的袍子纹饰也不同。记得昨夜听到的嗓音暗哑低沉、年纪明显比眼前这个要大上一些。
无论是野兽还是人,两次梦境里都有一双金色的眼瞳,让他无法相信黑袍青年与预知梦和村子被袭完全无关。
见罗伊眼里的愤恨有所收敛,黑袍青年对身旁穿白袍的男子低语了几句,随后白袍男子径直走向罗伊,伸出手轻轻覆到被折断的右臂伤处,随着他轻声低吟,断裂的骨头被重新接回。
从未听过的语言……这些家伙究竟是什么来历?
罗伊戒备地注视着为自己疗伤的男子,因为没有揭下兜帽,看不清他的面庞,唯一能辨别身份的只有从领口滑出的金色圆盘形坠子,外面是一圈火焰型的装饰——一个太阳形状的徽记。会治疗法术的就只有大地与太阳两位神祇,他确信光神殿的圣徽不是这个式样,莫非是某个新兴的教派?,
无论这三人的身份如何,罗伊已经排除他们与屠村的兽人是一伙的可能。兽人对待俘虏的手段是出了名的残忍,如果这些人真的和昨晚的兽人是一伙,绝不可能做出给俘虏疗伤的举动。
治疗很快结束,罗伊转了转手腕,几乎感觉不到疼痛,就好像他的骨头从未断过。
“我还以为你们是袭击我村子的那些家伙……”瞥了一眼站得稍远的黑袍青年,罗伊又添了一句解释:“因为你也穿了一身黑衣,我没仔细观察就动手,抱歉。”
青年笑了笑,没有答话,顺着他的视线,罗伊从稀疏的枝头看到了袅袅上升的黑烟——是昨晚的大火!想起被袭击的村庄,他无心再攀谈下去。正打算离开,黑袍青年却突然拦住去路。
“如果你能带我们去最近的城市,我就不计较你刚才的无礼行为。”
笑容也无法掩饰黑袍青年言语中的威胁之意,自知理亏的罗伊满头大汗,一时想不出办法脱身。
“呃……我不是已经解释过了吗?况且我的村庄受到兽人的袭击,我还要赶去路维斯求援。”
“请你带我们到最近的城市这个要求不过分吧,况且,带我们去路维斯与你求援的目的并无冲突。”
这是罗伊第二次听到黑袍青年过于生硬的通用语,连精灵和矮人都说一口流利的人类通用语,身为人类不应该连母语都说得如此糟糕,难道……他们不是南陆人?!
这个念头一起,原先一些想不同的疑惑顿时有了答案。
是了,也只有间谍才能解释他们诸多奇怪的地方。奇怪的穿着、生硬的通用语、出现在荒郊野外……种种迹象都表明,无论身份还是身手,他们不是普通人。如果不同意带路,不仅手腕有可能再断一次,甚至还会有生命危险。
不!我不能冒险,村子里或许还有人活着,我不能死在这里……
注意到罗伊眼神的变化,除了治疗就没开过口的金发男子揭去遮住面容的兜帽,他的年纪比黑袍青年略长,约三十岁左右,精灵般俊秀的五官稍稍缓解了罗伊的不安。
“我们是隐居白银山脉的秘族后裔,因传送门发生意wài
才降到这里,并不是什么可疑份子。如果你害pà
我们会对你不利,我可以向神灵发誓绝不伤害你。”
男子表情庄重的保证。罗伊注意到他额头也有个和项链一样的太阳徽记。能将圣徽纹在身体上的神职者无论在哪个神殿都有极高的地位,他既然能以‘向神灵发誓’来做保证,就绝不会毁诺。
“好吧……不过事先说好,我只负责带你们进城,之后无论你们想做什么,都与我无关。”即使心里明白村子里还有幸存者的可能微乎其微,罗伊还是无法断绝求援的念头。
“我叫奥洛芬。”见罗伊同意带路,金发男子长舒一口气,然后又指了指黑袍青年与白发少女,“他是阿尔,那位是西希莉娅。”
“罗伊。”作为回应,罗伊也报了自己的名字。
管他们是间谍还是什么,眼下进城求援要紧,管不了那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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