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兵贵神速,谢奕分兵两路查封赈济所和质典铺,虽然证据尚需完善,但不可错失良机,先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一队人马迅速包围了此地。掌柜见状忙来到谢奕跟前跪下,神色慌张:这位官爷,不知小人所犯何罪,竟如此大动干戈?
“尔等涉嫌杀人,特来查明”谢奕懒得和他多说,立刻搜查。顺着光线照射的方向,敲打了几下,发现地面有异常,随即命人剖开,掌柜急忙阻拦怒不可遏“纵是是宁远候府也实在欺人太甚,天子脚下岂容你胡作非为,老夫定要去敲那登闻鼓讨个公道。”
“你要敲就敲,等我搜完了再去”谢奕拍了拍手颇为轻蔑,气的那掌柜脸都绿了。地面撬开后谢煜命人守着外面自己带领一些人拿着火把进入地道,果不其然,这里直通难民所且堆满了运送的粮车。如他们所述车子十分沉重,就连谢煜想推动它们也十分吃力。
于是命人将车子运出足足花了两个时辰,一百辆粮车全部见了光。
然而没想到剖开后发现车子里灌满了铅水,并非是银,让人大失所望。
“家主怎么办?”侍卫紧张道“若无证据,肆扰民宅只怕过不了谏院那一关”
“别慌”谢奕依旧平静如常。
“不不过是一些运输的车辆,我店里家大业大多几辆车有什么稀奇的?”
另一边何鸣则传来消息发现了密道,可是并不通往别处。
闻言谢奕眉头锁的更深。
很快谏议大夫弹劾的奏折雪片似的飞向官家的案牍,雷霆震怒,谢奕被传唤进宫,殿前问罪。
谢梵梵得知消息立时有些站不稳,因为她猜测有误连累谢奕,可她当时也嘱咐过兄长只是猜测还不能肯定,只是没想到向来冷静的哥哥一反常态这样心急。
谢梵梵焦头烂额,唯一能想到能帮忙的人只能是他,便带着何鸣前去蔡攸府上求助。
她一得到消息就准备去阻止,谁知还未等她出门,谢奕已经铸成大错被官家召见,蔡京一派非要给他扣一个无端扰民恶意栽脏,若是真遂了他们的意,那帮谏议大夫的悠悠众口是堵不住了。
谢梵梵腿脚发软,正落入一双有力臂膀中。
“蔡攸?我哥哥”谢梵梵像热锅上的蚂蚁。
“我知道,你先别急,我已经让季群带着尸证去了提刑司,相信很快就会出结果,只是缺少人证”蔡攸眉心紧蹙,却不忘安抚。
“我去不行吗?”谢梵梵自告奋勇。
“你与谢奕是亲人,关系紧密不宜佐证”
“那怎么办呀?”她急得都快哭了。
“我去”
“你?”谢梵梵震惊溢于言表。
“就当念在昔日的情谊,外人也不会多说什么,更何况朝中皆知我与他不合,若我去岂不更有说服力”
蔡攸说得有理,可敌在暗,他们在明,这样做无意暴露自己,若不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断然不会出此下策。
按理说何鸣盯着赈灾蓬不会出纰漏,而她猜测也确实有所依凭,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搜”何鸣带着人手直奔地下四处搜查,确有密道。只是并非狭长且并不通往质铺。
这定是个圈套,否则户部尚书怎么这么快就得知消息,像是早就算计好的。
来人快马赶到,怒不可遏“谢奕究竟想干什么?”
何鸣自知理亏,翻身下马拱手致歉“属下听说此地流民甚多,治安有差,特地前来襄助”
“黄口小儿,你把老夫当傻子吗?”郑通气的胡须乱颤。
“无凭无据没来由的胡乱搜一通,仗着自己的候爵的头衔藐视朝纲。老夫今天倒是要看看在圣上面前谢奕是怎么纵容手下胡作非为,巧舌如簧。”郑通言之凿凿。
此番户部尚书郑氏联合蔡京高俅这些素来与谢奕政见不合的朝中势力极力打压。
朝中吵的不可开交,上有官僚,下有民怨。是铆足了劲要置谢奕于万劫不复的境地,皇座之上的三十有几的中年男子扶额愁闷,面露难色。
“此时确实是臣下唐突了,还在这里给郑大人赔不是”谢奕在大殿之上恭敬赔礼。
“区区歉疚就能了事,岂不是藐视我大宋国法,还请官家裁决,严惩谢奕以儆效尤”。
“郑大人,得饶人处且饶人”蔡攸一路风尘仆仆,
“蔡公子不是忙于龙图阁修书一事,怎也有闲暇管这等毫无干系的事情,未免多事了吧”郑通抱着笏板没好气地说道。
“朝中无小事,作为大宋臣工理应关切,实乃分内之事”蔡攸笑里藏刀。
“你—最好少管闲事”郑通被激怒气急败坏。
御座之上看不下去沉声喝斥“郑卿家体面都不要了吗?”郑通方才怏怏收敛几分。
“谢侯爷此举虽有不妥,但也是为民生考量,近日里汴京城里打架斗殴,流民四窜的事情还少吗?”,蔡攸语气生冷斜睨一眼,大有咄咄逼人之势,噎得人哑口无言。
毕竟是蔡相国的儿子,还是不好得罪。
“要真闹出事来,天子脚下,怕是你也不好收场吧”蔡攸继续问道。
郑通硬生生咽下了这口气,他怎么也没料到蔡攸和相爷的矛盾已经激化到这种程度,今日竟然一反常态帮起了对家。
这时,内侍匆匆来报,仵作检验结果已出“蔡大人于案发现场带回的尸体确来自质铺,有证人证明死者确为灾民所流民,但并无登记造册,经过蔡大人证实死者尸体被质铺的人抬出欲毁尸灭迹,那几个被蔡学士指证的质铺伙计扛不住都招了”
“死因为何?”官家问道。
“质铺伙计说是夜里偷盗不慎被他们失手打死。”内侍回应。
“眼下灾民饥迫,偷盗之事常有发生,实属常情,既然事态明了,郑通你也该好好拾掇一下自己的烂摊子,朕设立常平司,鼓励民众自发捐献义仓目的就是平抑物价,援济难民,可你自己看看最近弹劾你的劄子还少吗?管理混乱,灾民斗殴,游街抗议不在少数,回去好好反省反省”
赵佶实在不想管这些个陈芝麻烂谷子的党派恩怨,只希望政策推行有力,这时候闹这出简直是往枪口上撞,既然谢奕所为把这些个问题捅出来,都无需官家亲自出面,反倒立了一功,随意罚些俸禄敷衍了事。
谢梵梵马不停蹄来到宫门口站着望了大半天才见到谢奕,瞬间决堤,也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一把抱着哥哥哭的像个花脸猫,弄得谢奕手足无措,好生安抚了半天才止住啜泣。
“没事了”谢摸了摸她的头发,神情一如既往的柔和。
“其实那个光……”谢梵梵还是想解释。
“这件事情就先别管了”谢奕笑了笑,似有深意,嘴角一勾带着她策马行驰,扬长而去。
直到第二天官家下令让蔡攸查抄了许多商户,在汴京城里掀起狂风巨浪,她才知道一切早在谢奕的掌控之下只有自己还被蒙在鼓里。
“哥,秦丰塔的夜明珠的事你早就知道?”谢梵梵目如圆杏。
“是,你那夜看见的光其实是夜明珠的光芒,珠子本身镶嵌六颗聚光的宝石只不过在白天并不显眼,可到了晚上,他们会因为机关变动方位,而这其中光线聚拢的一处正是灾棚方向,与质铺无关,那里不过是用来销赃的几百个联络点之一罢了”
“何鸣说那束光时是在戌时,那夜黑云遮月,能有如此强烈的光束怕是只有这颗被称为鲛人泪的夜明珠”谢梵梵恍然大悟。
“确实”谢奕点点头。
“可是就算是这样又能说明什么呢,还是不知道赃物藏匿之地呀?何况灾民篷里的暗道并不通往别处”。
“那是他们提前得到消息,用花岗岩挡住去路,连夜设的圈套,就等着我往里跳,所兴将计就计”谢奕笑了笑宠溺的解释“傻丫头,你真以为我谢家久不居朝堂,当真什么也不知道?”
谢奕不紧不慢的说道“秦丰楼这个地方远没有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能经营规模到如此地步,私底下必然有许多龌龊,往来密切的六家有名的勾栏瓦肆皆是夜明珠的光所照射之地,稍稍一查便知秦丰楼与灾民所千丝万缕的联系,之后便是收网的时候了”
“可是这些人太明目张胆了!天子脚下机关算尽”
“越是危险的地方越是安全”谢奕习以为常。
谢梵梵崇拜的目光实在按捺不住,可想想总觉得哪里不对“既然哥哥早就知道为何还听我的话打草惊蛇,又为何是蔡攸去查抄现场,更可气的是哥哥竟然骗我”谢梵梵越想越不爽,腮帮子不由自主像个娃娃鱼一样,好似针一扎就会爆。
谢奕被问住,对了他怎么没想到这茬。于是疯狂向何鸣使眼色,谢梵梵知道他又想转移视线目不转睛盯着,直盯着他心虚。
谢奕起身就跑,边跑边吩咐“何鸣,我现在出门有事,你和梵梵好生解释”随后不论谢梵梵怎么死缠烂打抱他大腿拖住他,连人带衣服都磨破了,谢奕硬是死死揪出被谢梵梵抓的皱巴巴的衣摆,毅然决然爬也要爬出去。
谢奕成功逃脱。
此时屋内安静的可怕,何鸣欲哭无泪:家主太狠了,这下好了自己成了大冤种。
面对谢梵梵黑着的脸,喉咙应激地上下滚了滚,迅速搜罗一切看似合理的理由。
“小姐你看,要是不将计就计怎么能找到内鬼,再说了家主不是被圣上罚了嘛,怎好再有动作,这不直接禀奏圣上让蔡攸去也算立了一功,咱也还了他人情不是?值得肯定的是大小姐表现的很棒”何鸣讪讪笑着脸上写着佩服二字,小心翼翼的看着她的反应。
“内鬼?谁?”谢梵梵忽然转移了关注点。
“呃…到时候就知道了哈”何鸣心想真是要死了,家主一再嘱咐不让她知晓,这下完了先糊弄过去再说。
谢梵梵感觉自己被当猴儿耍,一万个不乐意,索性背过身去大步流星往外走没好气道“故弄玄虚,都是骗子!”。
后来谢奕躲了半天的清净回来了,他高估了何鸣,谢梵梵不仅气没消,反倒干净利落无视他的存在,冷战十几日也不见好转,无论他怎么哄,整箱整箱的稀罕物流水一般,带她逛街陪吃陪玩,谢梵梵就是不买账。
她就是怪哥哥,他是个大骗子,何鸣是个小骗子,两人演的还真像,白瞎了自己那么担心还以为真的会出什么事,利用自己妹妹罪大恶极,跟坏人一样可恶。
被风卷起的树叶哗啦啦的发出声响,谢奕头顶似有鸦群飞过,阴雨绵绵,这次确实是他不对,家主威严从此不复存在,得罪了自家的小祖宗是肯定没有好果子吃的,头皮发麻,手心覆盖在脸上一万个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