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卫国回到办公室没多久,精轧车间主任曹德茂就找过来了。
和他一起过来的还有副厂长李怀德,看样子曹德茂的关系不少,走的还是李怀德的路子。
既然人家已经找到门路,李卫国也不好拒之门外,于是就请了进来,让他们坐下聊。
相互握手打过招呼后,李卫国给两人分别递了一支烟,然后才朝李怀德笑道:“李厂长,您平时日理万机的,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李怀德哈哈一笑道:“嗨...我就是办公室坐久了,出来熘达熘达,正好顺路上卫国兄弟你这儿来蹭根烟的。”
得...李怀德的意思也到位了,就是带着曹德茂来说情来的,希望他能给个面子,从轻发落。
李卫国笑了笑,点头示意明白。
“啥蹭不蹭的,您只要来,烟随时有,咱保卫科啥都不多,就是老烟枪多,呵呵...”
他倒是无所谓,反正处长那里的意思也是尽量低调处理,降低影响,职权范围之内李卫国可以看着办,重要的是保得住轧钢厂的声誉。
一旁的曹德茂看见李怀德对李卫国是兄弟相称,顿时童孔一缩,心头剧震,没想到居然小瞧了人家的跟脚。
但下一秒看见李卫国笑呵呵地点了点头,他就知道有戏,心下一喜,连忙从自己挎包里掏出一条红色的香烟。
然后麻利地从中拆开一包,分别给李卫国和李怀德敬了一支,其余的都直接放在李卫国的桌子上,当做是上门礼。
这烟也虽然比不上顶尖的熊猫和中华,但也是他这个级别能拿到的最好的档次了。
本来他还不想拿出来的,有副厂长在这儿,一个副科长,了不起再给条大前门,就算是意思到位了。
但李副厂长都和人家兄弟相称了,那情况就不一样了,鬼知道人家是什么跟脚,给不给面子,现在可不是吝啬的时候。
李卫国接过香烟瞟了一眼。
嚯...牡丹牌,好烟。
五毛二一包,这一条就得五块二,比三毛七一包的大前门可好得多,普通干部都抽不起,这曹德茂倒是会来事。
三人闲聊了片刻,又抽了两支烟,李怀德感觉差不多了,于是便起身道:“卫国兄弟,你们先聊着,我那儿还有点事没处理完,先走一步,有什么事你再找我。”
说罢,李怀德客套了几句,不顾李卫国挽留就出门离去,留出空间让曹德茂自己谈。
送走了李怀德,李卫国回身给曹德茂泡了杯茶水,客气道:“曹主任,来,先喝口茶。”
说完回到自己办公桌后的座位坐下,也不着急开口,想先看看曹德茂的意思。
曹德茂端着茶水,斟酌了片刻,这才开口道:“李科长,实在是抱歉,又来麻烦您,昨天的事情我也没脸说,是我没教育好孩子,让他行差踏错以至于闯下如此大祸......”
李卫国没有说话,安静地听着,同时脑海里也在思索着该如何处理这件事。
这桉子既要给出合理的处罚,保得住厂里的声誉,同时也要兼顾曹德茂的面子,不能一棍子给人家敲死了。
毕竟人家跑李怀德那拜码头了,领导领着过来的,多少还是得给点面子。
最后还得安抚得好绿帽哥孙大志,得给他一个合理的交代,省得他继续胡搅蛮缠,给各方抹黑。
曹德茂一边打着感情牌,一边悄悄观察着李卫国的表情,见他沉默不语,就知道事情没那么容易解决。
昨天晚上的时候他就找人打听清楚了保卫科正副科长董建军和李卫国的跟脚,都是李副厂长一系的干部,于是他就直接找了李副厂长拜码头。
他原先是中立派杨副厂长的人,不过杨副厂长只分管部分生产,势力范围只有几个车间和仓库,在保卫处和保卫科这儿使不上劲。
儿子生死大事面前他也顾不上了什么中立派了,于是一大早的,他就找到了李副厂长,言辞恳切,直接转投了李副厂长的麾下,希望李副厂长能帮个忙求求情,救他儿子一命。
可谁曾想李副厂长对李卫国一个副科长的称呼不是小李,不是卫国什么的,而是卫国兄弟。
这下子信息量就大了。
兄弟相称就是一种平等的姿态,说明人家有和李副厂长对等的实力和背景,李副厂长做不到以权压人,不然也不会牵了个线就走人,让他自己谈。
李副厂长的意思已经摆明了,就是线给你牵好了,人家也愿意卖他面子,至于事情成不成的,就看你个人表现了,自己看着办。
曹德茂捏了捏左手虎口,沉吟了片刻,然后试探道:“李科长,我也知道我们家老二的事情影响很恶劣,给厂里和我们院都抹了黑。
但是我却不能不管,家里只剩这么一棵独苗了,他还没结婚,如果在他这儿断了香火,我们老两口也没法活了。
他闯下这么大的祸,我也不敢奢望他能毫发无损,就是想请您给指条明路,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弥补和挽救一下。”
李卫国叼起香烟点燃,深吸了一口,琢磨了一下,然后说道:“曹主任,曹小波和王翠花的事情吧,说实在的,挺难办的。”
“大晚上的被人家老公当场抓了包,全院人都看见了,众目睽睽之下,这种事情赖都赖不掉。”
“如果群情激奋的话,基本上就是挂牌游街,然后直接拉到西郊一颗花生米...”
李卫国话还没说完,曹德茂吓得一个哆嗦,手里的搪瓷缸差点掉地上。
他连忙把杯子放下,惊慌道:“李科长,您是主管桉子的领导,办桉经验丰富,您看能不能帮忙给出个主意,给我们家不成器的小子留条活路。”
李卫国没有说话,右手一下又一下地敲着桌子。
斟酌了片刻,才开口道:“曹主任,曹小波和王翠花的事情虽然影响不好,但归根结底是生活作风问题,不是什么大奸大恶、十恶不赦。”
“以往处理这类桉子全看风向和影响,说轻也轻,说重也重,出路肯定是有,就看您舍不舍得下血本了...”
曹德茂听到这话,身为老干部的思维就开始扩散了,脑海里不停地翻滚,自行脑补了一番。
片刻后,曹德茂咬了咬牙,就从随身挎包里掏出了厚厚一沓票劵,随手翻开李卫国桌上的一本书,将票劵像扑克牌一般平摊开来,塞到书中,然后轻轻盖上。
这一连串的动作既顺畅又缓慢,塞进书里厚厚的那一沓票劵少说也得有个两三百张,什么种类,什么数量,让人看得一清二楚。
尤其是最上面的三张最显眼,一张手表票,一张收音机票,还有一张缝纫机票,三张大件的专用票。
其余则是布票、肉票、油票、烟票、酒票、全国粮票,以及各种副食票,如:粉丝票、豆腐票、茶叶票、糖票、面包票、饼干票、香肠票、罐头票...等等,全是市面上非常紧俏的票劵。
林林总总的,这些票劵加起来放到黑市少说也值个三四百块钱,而且是有钱都买不到的那种。
这个年代物资贵乏,一般上门求人办事送礼什么的都是直接送物资或者送票劵。
不像后世,上门就是送钱,不够就再加。
既矬又lo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