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微言张了张嘴,舌头僵硬地说道:“……我……还好。”
陆默没想到陆微言愿意开口说话,眼眶隐约浮现起一层水气,小心翼翼地握住了陆微言的手,“好就好。孩子,你别担心钱,只要你能康复就算卖了咱家的房子爸也乐意。”
“……不、能……不能卖。”陆微言继续吞吞吐吐的说道。
“那就不卖,听你的。”陆默赶紧说道,眼泪还是忍不住流了下来。
言言的脑部有一大块淤血,淤血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语言功能,再加上她醒来后情绪一直不佳,也不愿意说话。
这还是她醒后说的第一句话。
陆微言看着滴在她手上的眼泪,有种被眼泪烫伤的错觉。
同时也后知后觉的在苦难中学会了一点体谅,她的灾难其实都切身实际的落到了她爸的身上。
以前是她妈在惯着她、宠着她,她妈要是没进去,她现在也一定还对她很好。
现在是她爸疼她,陪她走过她最难的一段路。
与其说是她多灾多难,不如说是她在给她爸妈招来数不清的麻烦。
而最麻烦的就是她,他们就算真的恨铁不成钢,也不会升起怨恨或想扔掉她,让她自生自灭。
他们从头到尾都在陪她,尽他们能有的物质给她最好的享受。
陆默见陆微言目光迟缓、呆愣的样子,心里很难受,但在面上他却硬是没表现出来。
“你要是觉得闷了,爸下午给你弄个大一点的平板,给你放上你感兴趣的片子,想看什么片子你就跟爸或护工阿姨说一声,我们给你下啊。”
“……好。”
陆默拍了拍她的手,重新把她的手放进了被子里,“你好好休息,爸先去跟医生聊聊啊。”
陆默说完便带上病房门出去了。
他给言言请的护工从走廊的另一头过来,黄丫枝笑道:“陆哥,你来看言言了。”
“是啊。你那孩子怎么样了?”陆默决定请护工的时候,正好遇到黄丫枝,对黄丫枝的遭遇挺感同身受的,因此以一个厚道的价格请她做言言的护工了。
黄丫枝的儿子不慎被同学从窗户上推下来,落了残疾的毛病。
那这孩子也不大,事情发生的时候才15岁,大好的时光就终止了。
刚开始那同学的家长还配合给钱,见黄丫枝的儿子的未来就是个无底洞就搬家走人了,怎么找也找不到。
黄丫枝老公见儿子这样,基本是一辈子都要搭在一个残废儿子的身上,没有一天轻松日子也跟她离婚走了。
黄丫枝觉得难,但她的儿子才十几岁,她就是再苦再难也不能让孩子就这么毁了。
他还年轻,以后的路还长,她怎么也不忍心让孩子拖着残破的身体活着。
她自己再苦再累,也得给孩子最好的药,让孩子早点康复。
黄丫枝笑容淡了几分,说道:“那是老样子,每次复健都得难受一阵。”
“小军那孩子很懂事,就算他难受他也什么话都不说。”
“是啊,这孩子心思重,还这么小就得承受这些事。”
“就是因为他还年轻才更要珍惜康复的机会,孩子还在长身体,比其他年龄段的人容易恢复。”
“对对。”黄丫枝脸上有了些笑意,说道:“陆哥,言言这边能吃东西了吗?要是能吃,我回头给小军做饭的时候就多做一份。”
“现在还不知道,她今天愿意说了一点话,我先去跟她的主治医生好好聊聊,要是能吃东西了,我回头先做点试试。要是我没空过来,就得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陆哥你先去找医生吧,我去看看小军,等下再去看言言。”
“好。”
两人各自走了,电梯门打开,顾道从电梯里走出来。
顾道辨认了一下病房上的号码,最终才站在了陆微言的病房外。
顾道透过病房上的玻璃小窗看进去,只见一个女人躺在床上,两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脸上是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顾道看到那个画面,心里有些吃惊。
他见到陆微言的时候,才切身的感受到他其实也是一个帮凶。
他把一个年纪轻轻的女人的人生给毁了。
要是车祸丧命了,是一了百了,没有后来数不清的痛苦。
可她活了下来,活着比死难上很多。
仅仅看了一眼,顾道先前打的腹稿就石化成渣了。
他还不是舌灿莲花的人,面对不了这种棘手的场面。
顾道站了半晌,最终没推开病房的门。
一名护工见顾道僵直站立在走廊上,疑惑地走过来问道:“先生,您找哪个病房哪位病人?”
顾道从怔愣中回过神来,说道:“我走错楼层了。”
顾道说完就逃也似的走了。
病房内的陆微言心里没来由的跳了几下,连骨带肉的又是一番牵连,疼得她额上泛起了细密的汗珠。
顾道站在电梯前,手指无意识地按电梯键,似乎那样会更快一点似的。
终于电梯在他所在的楼层停下,打开时陆默走了出来。
两人要擦肩而过时,陆默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顾道也正好看过来,然后朝他点了点头,在电梯内站定。
陆默看着电梯合上,心里却有种这个陌生的男人给他一种隐约的熟悉感。
但他确实是第一次见这个年轻的男人。
他可能是最近压力太大了,夜里的觉也少,导致白天精神有些恍惚。
陆默这个念头也是一闪即逝,就回到陆微言的病房了。
看到陆微言的额头上都是汗,他连忙拿出纸巾给她擦拭,担心道:“言言,你是不是又难受了?我叫医生过来吧。”
“不……不用。”
“你是哪里不舒服?爸给你按按。”
“没用,哪里都疼。”陆微言说话稍微多一些,发音就没刚才那么难了,只不过舌头还是有些僵硬,说话不俐索。
陆默闻言按了服务铃,还是让医生过来看看比较好。
……
顾道从电梯里出来,没有直接出医院,而是在医院花园的长椅上坐着。
他脑海里一次又一次的回放刚才年轻女人躺在床上那没有任何神采的眼神,心里就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