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鱼汁是乌贼在水下遇到危险时,从墨囊中喷射出的一股黑色的汁液,墨汁会把周围的海水瞬间染成一片黑色,墨汁中还含有麻痹猎物、抵御天敌的微量毒素,乌贼便在有毒的黑色烟幕的掩护下,趁机逃之夭夭。

旧时渔民在海底遭遇乌贼的毒墨时,便学会了这一遁逃的方式,在补获乌贼之后剖开取出新鲜的墨囊,将其中的墨汁收集起来灌入猪肠衣内,在潜水作业时随身携带,如果遇到凶恶的水族前来干扰,无法脱身,便挤破墨囊,学着乌贼的样子,借着黑色的墨汁逃出生天。

张瀛山掏出一只墨囊向鲨鱼群中投去,漆黑的墨汁瞬间将血红的海水又染做黑色,墨汁中所含的毒素短暂地麻痹了群鲨的感知,二人借着宝贵的逃命时间,一前一后,向着深海中的庞然巨物潜去。

此时月食已进行过半,月亮东侧陡然生光,如同悬挂在天上的瀑布,将冷冰冰的月光倾洒下来,直射进海水中,光影和人影在海水中折射扭曲,显得水下的庞然大物隐隐而动,仿佛呼之欲出。二人胸前的萤石受月光照射发出的绿光也更亮了几分,两种冷色光源交织在一起,照得人心里直发毛。

要说为什么张瀛山与有福二人难得有脱身的机会,却不往水面遁逃,却反其道而行,往那幽暗的深海中潜去,莫非是想不开,偏偏要把脖子送到铡刀下——自寻死路不成?

越往下潜海水的压强越大,海水浑浊不清,月光再亮也很难到达,光线幽暗昏黑,海底深邃辽阔似乎没有边界,压抑、紧张与绝望的情绪不免一齐涌上心头,饶是张瀛山英雄虎胆,对人类基因中本能的“密室幽闭恐俱症”也难以克服。

好在随着快速下潜,之前远观的“庞然巨物”此时逐渐显现在眼前,那庞然巨物不是海底水族,竟是一条沉没在海底的巨型宝船,那宝船头窄尾宽,船艏尖尖翘起,船身足有十多丈长,大大小小的船室不下十多个,船艏正面刻有形状怪异略显威武的虎头浮雕,两舷侧前部有片片海浪的彩绘,整体风格竟稍显异域格调。

明末清初时下令沿海地区“片帆不得入海,寸板不得离岸”,由此看来,此船未必是中原之属。

宝船船体不知因何整个从中间断开,甲板上部整齐地插着五支桅杆,正中央的主桅杆有三人合抱之粗,宝船倾覆沉底,桅杆全都寸寸折断,在水下东歪西斜地倒成一片,船身皆是木质,不止何年何月沉没在此,船身上已长出了片片海草与海贝。

张瀛山方才与那群鲨缠斗时耗费了大量体力,加上许久没有换气,感觉脑袋发沉、眼前一片模糊,一见宝船心中大喜过望,之前借着月光远远地瞅了一眼这水下的庞然巨物,断定此物不是水底的巨型水族,就是有大船折戟,下潜之举赌上他和有福二人的性命,没想到还真赌对了。

上下打量了宝船一眼,也顾不上多做观详,便掏出绑在腰间的猪脬,对准口鼻,用力呼吸了几个来回,只觉得肺内充盈,整个人精神为之一振。

就在这时,张瀛山感觉背后的海水流速加急,一股阴冷的寒意直奔二人而来,不必多说,定是群鲨已经摆脱了墨鱼烟幕,追击至此。

张瀛山不由暗暗叫苦,心里也明白了大半,自己与有福已下水多时,即便是刚入水时身上有活人的生气与温度,此时也应该已经消逝了大半,群鲨发了疯一样如此群追不舍,一定是有邪祟之物在暗中作梗。

他们驾驶到此的小船之前早已沉没,方才趁机遁逃时如果选择不管不顾贸然出水,无船可成飘在水面上成了活靶子,与直接游进鲨口投食无异。

二人此刻后有追兵,暗有堵截,肺中缺氧,如同烈火灼烧,用来充作水肺的猪脬也早已干瘪,全凭一口憋着的空气活动到现在,身后的鲨鱼飞驰而来,已然将二人逼入绝境,眼看就要葬身鱼腹。

人在危难时刻求生的欲望是无限的,张瀛山在此之前暗中思量,茫茫瀛海中无遮无拦,既然浮到海面上没有小船可以栖身,那就索性鱼死网破,攻其不备,利用这水下沉没的宝船与群鲨周旋,坚持到月食结束时,群鲨受月光的吸引、纷纷游走,二人趁机离开,可能还有一线生机。

说话间群鲨就游到了切近,张瀛山与有福二人不敢怠慢,手脚并用火速缩进距离他们二人最近的一间船室内,船舱内幽暗狭窄,看不清格局,二人身形一闪游进舱内,转身手脚并用,“啪嗒”一声关上舱门,于此同时,就听“咣当”一声巨响,为首的白鲨一头撞在了舱门上,这沉船不知道已在海底下泡了多久,被那白鲨一撞之下猛然摇晃,那木质的舱门却出乎意料的坚硬,一击之下不见破损,看那材质的纹路似乎是槭木所致。

张瀛山心中不由松了一口气,若是船板松散,一击即破,冒险进入船室便等同于自掘坟墓,那白鲨撞门未果竟显得有些恼怒,也不顾身上吃疼,如同发了疯的公牛一般对着舱门一顿乱撞,群鲨经过方才的一番缠斗死的死伤的伤,此时剩下的也足有十多条,也学着白鲨的模样冲撞船舱,试图把舱门撞破。

二人心里大惊,这群畜生聪明到这种地步莫非是成精了,原本悬着的一颗心顿时提到嗓子眼,

有福透过船舱的缝隙向外一看,只见鲨群好像着了魔一样,个个双眼通红如被恶灵附体,宝船从中间拦腰折断,本就摇摇欲坠,在群鲨猛攻之下连接船体的龙骨又“咔嚓”一声突然断裂,二人所在的船舱也随着断裂猛然向下沉去,就地滚了几个来回,舱内的二人摔得七荤八素。

再看有福的脸上,已憋成猪肝色,两眼外鼓、脖颈出的青筋毕现,嘴边冒出一串串白花花的气泡,已然坚持到了极限。

张瀛山万念俱灰,难道自己真到死在此处,张某区区性命何足挂齿,可是千不该万不该,还连累了自幼命苦的有福,

舱外群鲨的攻势仍不停歇,张瀛山竖起耳朵一听,此时在他二人所藏身的幽暗船舱的角落里,竟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好似有人正在暗处悄悄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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