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瀛山面色如纸、心如死灰,扑通一声坐倒在地,
自己本想为民除害,除去那千年砗磲,保得一方平安,可谁成想竟遭人利用,城破家亡、十室九空,落到如此地步。
低头再一看有福的人头,方才嘲讽的神色竟一扫而光,此时仍然是一脸的淫邪之态,两只眼睛贼眉鼠眼的兀自盯着秀清的尸身上下打量,脖颈断裂处鲜血直流到泥土里洇开一片,两片惨白的嘴唇微微张开,流出涎水,似乎是在觊觎她的姿色。
张瀛山只感觉肚子里一阵阵翻江倒海,恨不得将有福叉挑油锅,站起身来,飞起一脚将人头踢出一丈开外,
这一脚用尽了浑身上下最后的力气,当即瘫倒在地,泪流不止
虽说已经手刃仇人,但已与自己的血肉至亲阴阳两隔,结发妻子命丧黄泉,未出世的孩子也胎死腹中,现在只剩下自己形影相吊,还孤零零地继续苟活于世,又有什么意思呢?
想到此处,张瀛山两手伸到腰腹间,鬼使神差地解下了腰带,颤颤巍巍强挣扎爬身起来,将手里的一端抛到房梁上,抓起两头抄在一起,挽成一个死结,搬了一把凳子,嘴里小声嘀咕道,“爹、娘、秀清,你们走慢些,瀛山这就来找你们了。”
说话间脚踩着凳子,伸着脖子就要往绳套里钻。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细微的念头如同漆黑的夜晚中的闪电一般,猛地在张瀛山脑中一闪而过,
昨天夜里,徐谱交代自己去取赤璇珠的时候,附耳时曾对说他小声过四句诗,让他好好记在心中。
正是,“靡音随风飘,挂低不挂高,鲛泣珠有泪,反把黄龙掏。”
当时不明白这几句是什么意思,如今看来,
自己要自挂房梁之上,上吊自尽,岂不就是在“挂高”?
那后面两句诗文,“鲛泣珠有泪,反把黄龙”又是什么意思呢?
难道说此事还有蹊跷?
话说回来,自己方才虽说悲痛难忍,可人死不能复生,其实也并没有动半分轻生的念头,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会不由自主地把脑袋往这绳套里钻?
物之反常者为妖,想到此处也不犹豫,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张瀛山拔出短刃猛地向上一挥,将手中的白绫一刀斩为两截。
原本料想手上没了支撑定会失去平衡,免不了一屁股摔到地上,
可没成想只感觉手上一吃疼,整个人如同让人从背后推下万米的悬崖,向幽深的黑暗中沉沉地坠去
“啊啊啊啊”
那黑暗的尽头似乎有光,张瀛山向下急速坠去,眼前的光亮越来越大,猛然间一个激灵猛然醒了过来,
心底不由地一惊,嘴巴一张,喉咙气管立马呛进一口苦咸苦咸的海水,引得一阵剧烈的咳嗽。
张瀛山睁开眼一看,只见头顶月朗星稀,自己周身浸泡在海水中,方才用来捆住那砗磲的绳索,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缠绕在了自己的脖颈上,绳索另一端仍捆在水下不远处隐约能看见一个灰白色的影子上
——月食尚未开始,此时仍是半夜时分,方才胶东城内的种种遭遇竟是南柯一梦,自己仍在海中!
原本已经用绳子将那砗磲牢牢缚住使它逃无可逃,准备返回船上取了“月霂”之后再做打算,可谁知刚到手的砗磲还没捂热乎,留在船上的有福突然摇动绳子发来信号,张瀛山料想必是海面上又生事端,本想自己顺着绳子返回船上,一鼓作气铲除作乱的邪祟,再下来从长计议也不迟,可谁成想竟然在上浮的中途莫名其妙地昏迷,好似做梦一般坠入幻境之中。
张瀛山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头顶海面上有规律地传来
“咚、咚、咚”的声音,
张大爷不敢怠慢,吐尽了肺里余下的空气,快速往上游去,说话间破水而出,借着熹微的月光这么一看,就瞧见有福半弓着身子伏在船上,船舱中的水早已没过了膝盖,二人从码头开来,用来在海上栖身的小船,眼看是要沉了。
这时,张瀛山耳边又传来和方才一样缥缈的歌声,听罢脑袋昏昏沉沉,感觉一阵晕眩,如坠云里雾里,
张瀛山连忙咬破舌尖,一股甜腥的血液在嘴里弥漫,舌尖的血脉直通心神,阳气最盛,有驱邪避祟、稳心固神的作用,
“呸”
张大爷吐净了嘴里的鲜血,顿时感觉头脑清醒了不少,猛然回想起二人刚到此处停船时,有福听到远处海中鲛人缥缈的歌声,
当时还在远处,自己不以为意,没想到来得这么快,传说鲛人善用歌声魅惑人心,想必自己刚才坠入幻觉定是受它蛊惑,原本以为鲛人性恶,善用歌声魅惑人心,都是坊间的传闻,
没想到今日一见果真如此,真是好生厉害的手段,若不是谨记了徐谱嘱托,只怕自己此刻早已气绝身亡多时了。
“咚、咚、咚”
凿击木船的声音把张瀛山拉回神来,
转头再看有福,只见他神色茫然、目光呆滞,两只眼睛空洞洞的对着前方,对眼前的一切彷如视而不见,与之前趴在船舷出的状态如出一辙,如同一具行尸走肉一般,还在抡着锥子,
“咚、咚、咚”,一下一下,凿着早已漏了水的船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