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延所来,在陆逊的意料之中!凭陆逊的聪明才智,怎么可能束手待毙?他早已经想好了如何脱罪免死之策!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陆逊眼瞅着滕胤一伙人,一唱一和,上蹿下跳地指证控诉自己,却毫不申辩,而且一点反应都没有的原因所在,他就是在等陆延的到来!
奇怪,陆延不过是个十岁顽童,他能有什么本事,拯救陆逊之命呢?
陆延确实没有那个能耐,但是他的身上,却带着一件非常重要的物证,那就是当初孙权给陆逊下达的那道手书,其内容是授予陆逊专权,处理与汉王交涉秭归事宜,并且叮嘱他,在为东吴开疆拓土的同时,尽量不要破坏吴蜀同盟!
这道敕令手书,便是陆逊的免死金牌!一旦公示于众人之前,孙权便没有理由判陆逊死罪了!
这是为何?即便有这道手书的存在,也证明不了陆逊没有暗通汉王刘纬呀?要知道,现在滕胤他们,可是在指证陆逊通敌叛国,卖主求荣,这个罪名若不能洗脱,陆逊还是难逃一死啊?这件事,说起来就有些复杂了!
孙权的这封手书中有一句话,十分耐人寻味,便是“君可自取”!意思便是,荆州事宜,完全交给你陆逊处置了,可以随机应变!那么陆逊作何选择,不都是名正言顺了么?即便后果是失败的,可你不应该怀疑陆逊的用心,他也有难处,毕竟还得考虑吴蜀同盟稳固,而束手束脚啊!
可现在,陆逊所面对的局面,是百口莫辩,面对滕胤咄咄逼人的控诉,他就是作何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而一旦出示了孙权的这道手书,再加上陆逊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当众说清楚,可信度便会高了许多!
不知道您注意没有,其实两名证人,虽然言之凿凿,却还是没有实打实的证据!他们当时,连刘纬的大帐都没有进入,只是根据种种迹象,推测陆逊暗通汉王,就算再怎么绘声绘色,也是猜的,根本站不住脚!
因此,只要陆逊出示了孙权的手书,再将前因后果,和盘托出,暗通汉王的嫌疑,便不会被坐实了!况且,陆逊其实也有人证,那就是与之一同归来的谢旌,他是整件事的目击者和见证人,可以证明陆逊的清白!
问题是,这么强有力的证人,陆逊为什么不早点请他出来,给自己洗脱罪名呢?还有,那封孙权的手书,怎么会在陆延手里,而且还迟来一步呢?
陆逊心如明镜,孙权忌惮自己已久,正愁没有机会杀他,肯定会百般刁难,甚至会故意栽赃,陷害自己!那封手书,如此关键,陆逊岂敢带在身上?他早就料到,自己下船便会被捕,若这封手书带在身上,肯定会被孙权的亲信发现,而被没收毁弃!
因此,陆逊在归来的途中,就已经秘派亲信,手持孙权亲趣÷阁敕令,改走了陆路,没有与他同程!但是,这份关键的证据,要交给谁,才能不出现任何差池,陆逊也有点拿不准!
一开始,陆逊打算让亲信去找诸葛瑾,说明原委!毕竟现在的诸葛瑾,可是孙权身边的红人,说话有份量,而且他为人忠厚,品德高尚,应该能出手相救!
可是后来,陆逊却犹豫了!人心隔肚皮,谁敢保证诸葛瑾没有别的心思?万一这家伙人面兽心,表里不一,与孙权沆瀣一气,谋害自己,陆逊岂不是自寻死路,万劫不复?
所以,陆逊权衡再三,最终决定,让那亲信,把孙权手书交给自己的妻子孙氏,以及儿子陆延!他觉得,还是家人更可靠!可是,陆逊难道就不担心,妇孺办不了大事,即便有了这封手书,也无法挽救自己吗?
陆逊的夫人,是孙策之女,虽然不怎么受孙权待见,却毕竟是孙氏宗亲,地位也不低,被封为女君,还是稍有一些社会影响力的!
况且,孙氏与大乔的关系不错,现在大乔已经成了孙权的正妻,百般娇宠,陆逊的想法是,就算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妻子孙氏,还可以走夫人路线,让大乔给孙权吹吹枕边风!
而陆延呢,他不仅聪明伶俐,更是小小年纪,便性格刚毅,而且十分仁孝!这孩子,绝不可能眼见父亲无端被害,必定会想办法来救自己的!
至于谢旌,这可是个关键的证人,陆逊不能一开始就把他推出来给自己作证,必须到了最关键的时刻,才能祭出,以求一击而胜!同时,陆逊也怕孙权会下狠手,提前除掉谢旌灭口,那他可就真的没有任何翻盘的余地了,因而迟迟不提!
眼下,陆延来了!陆逊猜测,他肯定带来了孙权的手书,若能当众出示宣读,自己便可以开始反戈一击了!可是,这孩子却受阻于殿外进不来,未免令陆逊有些着急!
“胡闹!”孙权闻听门郎报告,眉头一皱,一脸阴沉,当即痛斥了一句!
其实,孙权知道陆延此来,肯定是为了救陆逊,压根不想让他上殿,心里正盘算着,命令殿前武士,把陆延给轰出去,却不曾想,迟了一步,被诸葛瑾抢了先机!
“启禀主公!此子,平日乖巧,今时异状,必有隐情!可令其入殿,道明来由是也!”诸葛瑾拱手一礼,向孙权建言道,表情显得十分淡然,似乎并非刻意为之!
孙权闻听此言,心里这个气啊!你诸葛瑾早不说话,晚不说话,偏偏这个时候说话!我正想赶走陆延,你倒建议让他上殿,简直看不出个眉眼高低!
孙权虽然这么想,却没法拒绝诸葛瑾的建言!陆延这孩子,确如诸葛瑾所说,平日里乖巧懂事,彬彬有礼,许多人都认识他,而且印象不错!今天这般失态,定有隐情,若孙权不让他上殿,倒显得自己好像心里有鬼!
“召其入内!”无奈,孙权只能一挥手,下令让陆延进来!
闻听此令,门口的郎卫们不再阻拦,陆延则大步流星地闯进了殿内!这个“闯”字,绝非虚言,而是陆延真正的表现,他连鞋履都没有褪去,显得十分失礼,而且一进来便直奔陆逊,连忙检视父亲的状况,见他浑身是伤,不禁悲痛落泪,哀泣不已!
这父子相见的感人场面,令殿内诸臣十分动容,有不少眼窝浅的人,甚至都跟着偷偷抹起了眼泪,气氛竟一时间变得十分沉重,众人似乎忘却了陆逊负罪在身,又开始怜惜起他了!
孙权发觉了众人态度上的变化,岂能坐视?他之所以要在大庭广众之下,亲自审问陆逊,就是想既消灭他的肉体,同时也把他搞臭,身败名裂!如今,大部分人都在可怜他,岂不是违背了孙权的本意?
“孺子上殿,所为何故!”孙权把脸一板,开口打断了这父子团聚的悲情场面,厉声喝问道!
其实,孙权倒也没错,公府大殿,如此庄严肃穆之地,岂能是小孩子说进来就能进来的地方?让你上殿,已经是格外施恩,有什么话就赶紧说,别在那哭天抹泪的了,成何体统!
“孙仲谋!吾父何罪之有哉!堪当如此酷刑乎!”岂料,陆延闻听此问,忽然止住了哭泣,用衣袖一抹眼泪,竟满脸忿忿之色,站起身来转向孙权,毫不客气地当即指斥诘问道!
陆延的这个表现,令所有人大吃一惊,孙权则更是意外,先是一愣,随即怒火中烧!这个小兔崽子,居然敢这么跟我说话,简直是反了天了!
“大胆!竖子无礼!”孙权气得面色通红,把面前桌案拍得山响,大吼一声!嗓门之大,如同惊雷,大殿之内,都起了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