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策挥挥手,示意孙尚香赶紧走。他忍得住,郭武等人也忍不住了。

孙尚香如逢大赦,跳上马,飞也似的跑了。

郭武等人刚要笑,孙策回头扫了他们一眼。“先说好了啊,你们自己揽的事,自己想办法解决,不能影响正事。”

“放心吧,将军。”郭武等人胸脯拍得咚咚响。

孙策也让他们散了,和郭嘉一起回工坊。郭嘉一边走一边笑道:“将军,三将军还小,难免有些顽劣,你不用太担心。她本性不坏,天赋倒是不错,依我看还在你之上。只可惜她是个女子,要不然将来也是一得力助手。”

孙策转头看看郭嘉,眉头微蹙。“奉孝,你是不是说得太夸张了?我这妹妹也许习射练武有点天赋,可是不读书,只是一匹夫之勇,能有什么用?你看她听到读书时的模样了吗,比要杀她还难受。”

“那是因为张子布教得不好。”郭嘉嘿嘿一笑。“你让我来教。最多一个月,我就让你知道三将军能不能读书。”

孙策将信将疑。不过他也清楚,张昭的学问的确不错,教书能力却真不怎么样,而且他比较保守,对女子的轻视深入骨髓,估计也没什么心思教孙尚香。孙家子弟中,他喜欢孙匡,其次是孙权、孙朗。

孙策把羽林卫的事说了一遍。郭嘉颇有些不以为然。“我觉得羽林卫挺好,没必要改。”孙策惊讶不已,半天没说话。郭嘉接着说道:“袁夫人心思缜密,这当然是对的。可三将军是谁?未成年的孩子而已。小孩子做游戏,哪来那么多忌讳?真要这么讲究,那将军犯忌的地方不知几许,简直是罄竹难书。”

“话虽如此,可是如此直接,岂不是……”

“袁本初给周昂等人下诏书,朝廷到现在还没定论呢。如今又派黄琬代替朱太尉,朝廷已经沦为袁本初手里的一把刀,将军又何必太在意?”

孙策沉默不语。他明白了郭嘉的意思,这是要向朝廷发出声音,表达不满。郭异、贺纯等人早就到了长安,长安到现在还没有表态,形同默认袁绍的僭越,现在又派黄琬代替朱儁,如果他没有反应,那朝廷会变本加厉,把他当成好捏的软杮子。

孙尚香的羽林卫就是一个可进可退的选择,看看朝廷是什么反应。如果朝廷默认,那就说明朝廷已经衰弱到可以忽略不计,尊王攘袁的战略也就没有实施的必要了。如果朝廷予以谴责,那他就可以反将朝廷一军,要求朝廷惩处袁绍,逼着朝廷与袁绍划清界限。

孙策反复权衡了郭嘉的建议后,同意了。他随即把麋兰刚才的提议转告郭嘉,好让郭嘉有个心理准备。

郭嘉听完,微微一笑。“将军,你该将麋夫人迎进门了。荆豫扬三州统筹规划,统一调度,我们可以和袁本初、荀文若打一场商战。刘巴想刮我们的油,我们总不能让他就这么占了便宜去。”他顿了顿,又道:“嘿嘿,如果刘巴知道他输在一个女子的手上,不知道会有什么感想。”

“奉孝,你不要小看刘巴。”

“我没有小看他,但三州在手,我们完全有实力在任何战场与他们较量。他们想学我们,我们就让他们跟着我们的步子走,看他们能不能跟得上。将军,换作三年以前,我也想不到女子能有如此才华。南阳蔡博士,吴郡黄大匠,现在汝南又有一个麋大贾,将来还可能再出一个孙将军,若非亲眼所见,谁会相信?”他嘿嘿笑了两声。“能成为孙将军的启蒙先生,我非常荣幸。”

孙策得意地笑了。能让郭嘉发出这样的感慨,他很有成就感。

——

右扶风,郿县,渭水畔。

荀彧停住脚步,一手拉起衣襟,一手用手巾往领口扇风。天气有些闷热,他身上全是汗,衣服都贴在了身上,粘乎乎的非常难受。

已是初夏,但渭水两岸却看不到应有的绿色。道旁的柳枝还没有抽芽,光秃秃的枝条上看不到什么绿色,麦田里的麦子虽然茂密,却被灿烂的阳光照得有些萎靡不振,麦叶被晒得软趴趴的,看不到一点生气。一些农夫赤着腿,正在接近干涸的渭水中舀水,准备挑到麦田里泼洒。

荀彧忧心忡忡,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

天不佑大汉,奈何!天子定都关中,本来已经稳住了局面,但接踵而来的天灾让他应接不暇。去年接连日食、地震,朝廷人心惶惶,杨彪不得不辞去司徒之位以塞民议,他这个尚书令也没能保住,眼看着朝野议论声越来越大,他只得主动请辞,来右扶风考察民情。

可是右扶风的情况不容乐观。四月以来,滴雨未下,一场大旱已成必然,正在孕穗的小麦急需灌溉,这场旱情将使半年的辛苦付之东流,等着这批小麦救急的关中很可能会发生大饥荒,形势将更加恶劣。

荀彧心急如焚,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场灾难。看着万里无云的碧空,他心里空落落的,一片茫然。

如果能将这南山挖穿就好了。刚刚到汉中就任的丁冲写信来说,汉中接连大雨,他在路上被耽搁了好几天,险些不能按时赶到南郑。如果那些雨水下到关中该多好啊,有了粮食,就能解决燃眉之急,稳住局面,给朝廷一个难得的喘息机会。

孙策刚刚击败袁谭,袁绍正在筹划秋季攻势,一时半会没时间顾及关中。大战之前,他们都需要朝廷道义上的支持。大战之际,他们更不敢对朝廷不逊。如果有粮食,朝廷就可以出兵平衡形势,让他们两败俱伤。没有粮食,朝廷自身难保,就只能旁观,无法施加任何影响。

一次扭转劣势的机会,很可能会就这么眼睁睁的错过。

荀彧再次叹了一口气。

两个年轻人牵着马并肩走来,其中一人看了荀彧一眼,又将目光转了开去,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对同伴说道:“孝直,我想去汉中看看,再等下去,逃难的人越来越多,斜谷道邸阁里的粮食未必够吃。”

另一个年轻人嗯了一声,向荀彧拱手致意。“借过。”荀彧侧身让开,看了一眼那匹马,不由得赞了一声:“好马,这是乌孙马还是青海马?”

年轻人惊讶地瞅了一眼荀彧。荀彧虽然说的是官话,却有明显的关东口音。他上下打量了荀彧两眼,忽然眼睛一亮。“敢问足下可是姓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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