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路远,朋友好心招待,岂有拒绝之理?老头说节用,是说不能浪费的意思,我又怎么能浪费朋友的一番心意?”
说着,娉婷就直接拿起酒壶喝了一口。
法正显然不是第一天认识眼前的少女了,对于她洒脱的性格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再争辩这些。
他左右观望了下,问道。
“巨子,这是墨家的据点,还是罗网的据点?”
“我救过兰莺的命。”
娉婷斜着眼睛撇了法正一眼,好似看穿了他的心思。
法正毫不尴尬地笑了笑,继续问道。
“哦,原来如此。巨子此次相邀所为何事?”
原来,两人此次会面竟是娉婷所邀。
不过,眼前的少女可看不出是有事相商的样子,只是自顾地喝着酒,在喝酒的闲暇中才淡淡地说道。
“来看看你。”
来看我?
哈哈哈~
法正连笑了许多声,眼中有一丝诧异流转。
“听说巨子把湛卢剑送给楚王了?莫非墨家要插手两国之事?墨家不是一直主张强国不可随意欺凌弱国的吗?难道此次墨家是来帮助蜀王的?”
法正的目光审视着娉婷,而少女也并无避讳。
“先生怕是搞错了一件事。”
“何事?”
少女难得将酒壶放下,看着法正娓娓说道。
“眼下已非春秋七国,自秦统一天下,汉承秦制,天下早已归于一国,大汉只有一位皇帝。四百年沧海桑田,如今江山更迭在我看来,眼下这些称王的、称帝的也都是在争夺那唯一的皇帝宝座,哪有什么以强欺弱?先生若想谴责娉婷,恐怕还要怪先生先偷袭了江陵吧。”
法正心头一沉,他怎么也没想到墨家会插手其中。
“帝王之私犹在眼前,巨子就不怕这一次把墨家彻底葬送了?要知,侠以武犯禁,天下君王都容不得墨家。”
眼下或许孙策会一定程度的容忍墨家,但等到天下太平呢?哪个君王能容忍墨家那种动不动就仗剑杀人的正义,那还有没有王法了?
面对法正的厉声质问,娉婷笑了笑,那一时的风情足令君王侧目,只可惜面前坐着的是一位不解风情的男子。
“书同文、车同轨、统一天下计量本就是墨家所求。秦墨一支虽然掩埋于历史的尘埃之中,但墨家之学不会死。”
“而我所求,岂是要君王垂怜?墨家没了就没了吧,当我把侠义刻进人心里,人心不死,侠义便也不灭。”
墨家没了就没了吧?
饶是法正也愣住了,很难想象这样的话出自墨家巨子之口。
看来墨家是真的要助孙策一臂之力了。
法正不由发出一声长叹。
“巨子此行是来杀我的?”
一旦上了墨家的必杀名单,哪怕是他如今这般地位,以后也永无宁日了。要知道,春秋战国之时,墨家可没少干刺杀国君的事情。
虽然冒险,但法正还是想要阻止事情发展成这样。
只听,面前那个柔柔软软的声音继续说道。
“我来看看你的真心,算是还了孙策释放徐庶的情谊。”
“巨子,不是将湛卢剑送给孙策了吗?”
看着坐在面前又喝起酒的娉婷,法正似乎并没有多少畏惧。
“那不算。”
“先贤已逝,岁月不再,墨家也非昔日之墨家。湛卢也不再代表整个墨家的支持,它仅代表我认可孙策有明君之姿。这不是一场交易,所以我来成都还他一个人情。”
法正调侃道。
“用在下的命还人情?”
娉婷点点头道。
“孙策若能早日统一天下,结束乱世,也是天下百姓之幸。先生之死若能成全天下人,娉婷又怎么会吝啬去杀一人呢?”
法正暗骂一声“疯婆娘”,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喝完便一声长叹道。
“巨子所求,是早日结束战乱罢了。那与我也并无差别啊。”
哦?
少女似乎不为所动,只是随口应了一声很是敷衍。
“愿闻其详。”
但法正却知道,他生或死,就在这几句话之间了。
他怕死吗?
法正心底想着这个问题,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曹操、刘备、孙策三人都有雄主之姿,此三人谁得天下都可兴一朝之邦,我本无意择主。刘璋无用,我借其名而驱张任,搅一搅这一滩死水罢了。”
“这一搅,你看,别说一直惦记蜀地的秦国,就连不沾边的曹操都帮目光放过来了。也就刘备死的早,你看孙策现在打下了徐州,是不是就要把蜀地提上日程了?”
说完,法正心中已有答案。
他还真不怕死。
见法正看着自己嘿嘿直笑,娉婷挑了挑眉毛,她深深地打量了法正两眼,诡异地笑道。
“张任很信任你。”
“有负所托,我也心中惭愧啊。”
“刘璋如此重用先生,先生就不惭愧吗?”
“唉,刘璋没有雄主之姿,早晚必被明君所灭,我保其一命难道还不足报答吗?”
“楚国那几位可觉得你是蜀国忠臣啊。”
“唉,冤枉啊!我不是让子乔转达我的想法了嘛,孙策大人若领兵至,我必扫榻相迎。”
“......这么说,我是杀不得先生了。”
呵呵呵
法正仰天一阵嗤笑。
“娉婷姑娘上次见我时才十四芳华,如今也不过寥寥数面之缘,就谈打打杀杀的岂不是大煞风景?”
娉婷沉默了片刻,而后拿起酒壶又悠闲地喝起酒。
“也罢,既然如此先生就请回吧。”
轻飘飘的一句话,两个人讨论的似乎只是一件喝酒的小事。
“既然巨子改了主意,那法正就此告辞了。”
法正将杯中的美酒一饮而尽,随即起身作揖一礼,便走出屋子下楼去了。
屋内的琴声戛然而止,兰莺走进内房,脸上挂满了疑惑。虽然等法正回府了再杀也不是不行,但显然要麻烦许多。
“盟主此行不就是为了杀此人吗?真放他走了?”
也难怪兰莺疑惑,从扬州到蜀地千里之遥,说放过就放过,未免显得有些虎头蛇尾了。
娉婷却没有多少懊恼,她一边喝着酒,一边拉兰莺坐到身边,还挑逗地捏了捏兰莺的脸蛋。
“我早说了,就来看看法正的真心。既然看完了,人情也就还完了。你当我特地来陪你喝一顿酒不好吗?”
兰莺红着脸嗔怪道。
“盟主又作弄我!那我们就接着喝了?”
就在娉婷打闹的时候,法正便已经走出了青楼。
法正回头看了看青楼,那大堂中依然传来一片莺歌燕舞和一片叫好之声。
“拿着这十两银子,滚吧。”
法正正准备向前走,先前边上那个小巷子里讨债的事似乎也到了尾声。
角落的房门已被砸开,房前只是多了一名汉子、一名女孩、一名剑客。
女孩挣脱了几个打手躲到了汉子身后,那讨债的债主看看女孩,又看了看手里的银子,脸色变了数遍,才不甘心地说道。
“我们走!”
债主带着打手离开,汉子带着女孩跪在地上自然对那剑客千恩万谢。
法正也就看了一眼,便接着走起自己的路。只是那剑客离开的方向刚好相反,与他迎面撞上了,他不知为何竟多嘴了一句。
“你救得了他一时,救不了他一世。”
那剑客顿了顿,看了法正一眼,想也不想就回答道。
“不救这时,何来一世?”
两人也并未争辩什么,就只是各自说了一句便劲直走了。
青楼之上,娉婷倚在栏杆上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街道,向身后姗姗来迟的男子问道。
“元直,你刚才在楼下和那人谈什么呢?”
徐庶抱着剑交叉在胸前,无语地说道。
“一块冷冰冰的木头,有什么可谈的?巨子,你到成都的事办完了吗?”
娉婷咯咯直笑。
“这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这成都可真是有趣的地方。走吧,不杀了,这匹烈马留给孙策自己处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