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趾,龙编!
士燮静坐书房,看着手中书信!
这是来自南海番禺,连续传来的第三封!
也是让他看得最久的一封!
不过几日之间,士燮就已精神大变!
之前的精神矍铄,大儒风范,已经略显颓唐!
原本的谈笑风生,举止有度,也稍稍乱了些分寸!
书房中另有两人,合浦郡太守士壹,九真郡太守士䵋!
他们都是士家嫡系,士燮的亲弟!
只有他们两人的身份与辈分,才能进入士燮书房!
不过此时他们也都与士燮一样,面沉似水,一言不发!
良久,士燮终于放下了书信!
看着身前二人,面无表情道:“士武必然已经死了!陆扒皮虽然惯于三军夺帅,匹夫夺志,却不会在此事上胡说!”
士壹呼吸一滞,恶声恶气:“他竟然真的敢?他一点余地都不想留?”
士䵋同时脸色一绷,面露悲痛:“陆扒皮与我士家,就没得谈了吗?”
他们对此事实,都觉得有些恍惚!
自己的兄弟,带着五万大军在外驻防!
扬州军南下第五日而已,竟然已经城破人亡!
前去增援的两万大军,同样也已经全军覆没!
而更为关键的,却是陆扒皮面对他们士家的这副姿态!
强势跋扈,好像决意要将他们斩草除根一般!
可之前不是一直在说,陆扒皮饿虎扑食,只为粮食吗!
他们交州始终未经大战,与陆扒皮之间,哪来的这般深仇大恨!
“陆扒皮留了余地,也愿意相谈,只不过要边杀边谈!”
士燮长叹一声:“止戈为武,他以刀说话,以武止战,正是想通过见可而进,兼弱攻昧,让我等知难而退,是为军之善政,武之善经矣!”
他说话间,终于递出了第三封书信!
士壹听得懵懵懂懂,看着书信,却不由眼皮直跳,忍不住轻问:“兄长,他无故来犯,竟然还要反咬一口,说我士家谋逆,而他扬州是奉旨亲征?”
他自然知道,此刻京城,还能出什么消息!
陆扒皮如此乱扣黑锅,这还有的谈吗?
士䵋听得不知所谓,匆忙接过书信查看,半晌后疑惑开口:“兄长,他这到底什么意思?”m.
连续三份书信,意思都是简洁明了!
第一份是来自程秉的谈判结果!
交州愿与扬州共患难,赠送水稻两百万石!
这般敲诈勒索,他们自然不屑理会!
反而程秉这场谈判,连半天都没有拖延下去!
让他们失望的同时,也因此变得被动了许多!
第二份书信来自陆扒皮,只是介绍了死于其手的交州系战将和大军!
扬州大军刚刚南下,他们交州就已损失了十四员大将,七万大军!
书信并未言及其它任何事,显得有些奇怪!
不过士武之死,还是让他们士家一系族人,怒不可遏!
如今第三封书信,依旧出于陆扒皮之手!
先是给他们扣了个黑锅,正是陆扒皮一惯风格!
交趾太守士燮谋反,扬州大军奉旨亲征!
之后讲起了孙坚小女正在扬州做客,如同废话!
最后只说了句海路最快,更是莫名其妙!
这样荒唐不经的书信,他们根本看不懂!
“欲加之罪,其无辞乎?祸福无门,唯人所召!”
士燮老脸上沧桑抖动,涩声叹道:“如今我士家已被刀斧加身,这些罪名不过是旁枝末节,不必理会!反而是陆扒皮意图,其一,他想救下朱符性命,其二,他急于索要这批粮草!”
陆远的书信正是写给他,也只有他能看懂!
程秉的书信刚写完,就已经成了死人!
陆扒皮就是如此告诉他,已经看穿了他的伎俩!
不会与他谈判,也不会给他机会拖延时间!
一批死亡名单,同样是想让他明白,交州不是扬州对手!
最后的三万大军,也依旧会被歼灭!
而中原未出阁的女子,会到别人家做客,意思显而易见!
他的兄弟们不同儒法,他却对此深有了解!
此举正是告诉他们,扬州与孙坚已经结盟,必定会让荆州如坐针毡!
这种事情,陆扒皮身为一军主将,自然不会胡说!
否则不只失信于人,孙坚也会直接与他翻脸!
反而自己能被定罪谋反的唯一理由,就是交州刺史朱符!
如今陆扒皮手上必然已经有了人证口供,他们想要趁机除掉朱符!
只是陆扒皮却从未明言,那就是还想与他们士家做交易!
能不能做成,则要看他的粮食会不会及时运出!
至于陆扒皮与朱符之间,唯一牵扯的是钱塘侯朱儁的人情!
此事于他而言,倒并不重要!
“陆扒皮既想救人性命,又想找我等要粮,怎么还敢杀掉士武?”
士壹眉头直跳,义愤填膺:“天下生意,有这般好做的吗!如果士武还在,我们宁可得罪交州所有世家,交出两百万石水稻也未尝不可!但是现在,我们还有得谈吗!”
他心中怒火熊熊燃烧,陆扒皮这个混蛋,简直欺人太甚!
两百万石水稻,正是他交州底线,所有世家的存粮!
他们交出去,也会让交州所有世家一贫如洗!
陆扒皮先杀人,后勒索,难道觉得他们交州没有一丝血性吗!
“兄长,那三万大军……”
士䵋明显比士壹冷静一些,稍稍思忖,咬着牙硬蹦道:“如今,还来得及吗?”
他是想到了几场大战,他们交州在扬州面前,确实不堪一击!
如今扬州大军实力未损,而他们竟然毫无反抗之力!
这三万大军出去,还回得来吗!
“一切如同算计好一般,我们对陆扒皮一无所知,他对我们却好似无所不知!”
士燮一脸苦涩:“粮食像是他有意算计,就是要掏光我交州底蕴!而大军集结,则在他第二封信来时,我们就已经无力阻止了!”
士䵋疑惑一下,怎么会无力阻止?
他再次看了看陆远的第二封书信,依旧未看出什么门道!
只能看向士燮,想要得到一个解释!
“谋人,人亦谋己!我们谋略不如人,战术不如人,兵法韬略,武器装备全部不如人,此战已经输了!”
士燮再次重重叹息一声:“如果是其他人来攻,我们是战是降,还尚有余地!但是陆扒皮来攻,我们就已毫无选择!即便我士家想要投降,其他各大世家也不会同意!”
他顿了顿,继续道:“陆扒皮正是看透了此点,所以才敢肆无忌惮,杀人勒索!而我们却毫无办法!如果此时想留下大军,不战而降,只会成为各大世家公敌,就此被赶出交州!”
士壹呼呼喘着粗气,气急败坏:“陆扒皮与我们士家之间,到底有何深仇大恨,让他要这般刻意针对,执意取了士武性命!”
同族兄弟之间,他与士武交情最好!
此时也最为震怒!
“我们之间并无仇恨,只是立场不同!”
士燮垂头丧气,眉宇黯然:“筚路蓝缕,以启山林!我们士家来到交州日久,许是忘了祖宗艰辛,以至于遭此大祸!士武本有一线生机,可惜陆扒皮时间紧迫,无意耽搁!”
他心中清楚,陆扒皮如此狠辣,不只出于立场,大部分原因是为了争取时间!
就是要以此手段告诉他们,如果他们不给,那就出兵强取!
“事到如今,兄长还想与他相谈?”
士壹神色阴郁,硬邦邦道:“今夜大军就会遭遇,如果大战无法避免,那就在此静等结果!就算战败,大不了我们带着粮食逃到日南再做打算,何必便宜了他!”
士䵋同时接口:“正是如此,大战尚未有结果,兄长何必先行言败!我士家在此经营多年,岂能这般委屈于人!”
“知道我为何只叫了你们两人前来,而没叫其他士家子弟吗?”
士燮颓然一笑:“我交州已无兵力,就算当下能有一时小胜,难道还能反攻到扬州不成?但是如果战败,我们怕是连转移日南的时间都没有了!这份粮食,正是为了争取些时日!”
士䵋惊疑不定:“兄长,不能等待一日?就这么直接给了?”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给了!”
士燮面沉似水,语气却格外决绝:“无论此战成败,我们都要转移日南,再行图谋!速去安排吧,不可拖延!”
士䵋一怔,从未想过自己兄长会如此悲观!
不过兄长往日俱是和煦春风,今日却言辞犀利,不容拒绝!
这种情况,他也不敢再行抗辩!
匆匆起身告辞,出了书房安排!
士壹还在书房,稍稍迟疑:“兄长,情况真的如此危急吗?”
“你好好算算,扬州军南下,到今日为之,一共用了几日!”
士燮勃然大怒,厉声呵斥:“我们偌大士家,如果想要举家转移,最快又需要几日?如果你现在还要在此耽搁,我士家就没有以后了!”
士壹吓了一跳,他还从未见过自己兄长如此大怒!
一时噤若寒蝉,不敢多发一言,直接快步离去!
士燮静坐书房,沉默半晌,呼吸渐渐平复!
却缓缓探出沧桑老手,握住了陆远的书信!
老手渐渐发力,以至于整支胳膊都在剧烈颤抖!
眸光幽幽,向来温润的脸色,也愈发狰狞!
他抬头看着天色,咬牙低语:“陆扒皮,你以为得了交州,就赢定老夫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又看向水钟,神色愈发狠辣!
“大战应该开始了,陆扒皮会帮老夫清理门户!之后鸠占鹊巢,自寻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