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图很快取来,平摊在茶案上。

“先说大才,如今在张仲景医馆,名为韩暨!”

陆远手扣地图,乐呵呵道:“此人擅长冶炼之术,虽然不似士子们满腹经纶,但于我军却作用极大!有此人助力,将士们甲胄的前后心,刀锋,箭头,枪头,均可换成镔铁所制!”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个时代,依旧是读书人的天下。

士子们熟读四书五经,榆木脑袋也一样会被举孝廉入仕!

正如后世读书读傻了的经济学家,会给穷人出主意,穷了就买两套房,把其中一套租出去致富!

而这时代的郎中,工匠,其余各行各业则统称贱业,地位远不如读书人!

只不过行伍军人最是务实,陆远自然不会轻视这类人。

“主公的意思,是把他交给铁匠铺?”

鲁肃似懂非懂,点着地图试探道:“如今皖城大兴扩建,铁匠铺,造纸坊,粮仓等都已移向城东,最远的甚至已经接近居巢!”

他并非愚钝之人,只是受时代思潮所限,想着会冶炼之术,可打造盔甲兵器,自然该去铁匠铺效力,这才是人尽其才!

“差不多吧!你来拟一个官职,管理我军兵器制造,以及治下所有矿产开采!”

陆远指着居巢县笑道:“居巢一县之地,正好作为我军今后的兵器制造基地!此基地由我军直管,所有铁匠铺工匠,矿产及开采工人,均要受其调配!”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他不懂冶炼,就不妨大肆放权,任由韩暨发挥!

而且钢的意义不只在于大军,皖城百姓所用农具,修路盖屋的木制工具,都可换成钢制,大大提升工作效率!

“一县之地……这样居巢县令何去何从?”

鲁肃瞠目结舌,稍稍迟疑道:“主公而今威势,自然可号令庐江各县,县内物资予取予夺,无人敢有异议!但如果强取其地,罢免其官,怕是就要引得各县不满了……”

他有些跟不上陆远思路,怎么刚一回来,就直接对居巢下手了!

这些地方早已归心,根本无需出兵直取,否则他也不敢将粮仓外挪。

而且中间还有太守大人,就算肆无忌惮,也要顾忌那老人的颜面!

“他们满不满意与我何干,我看中的是地!这等话以后就不必说了!”

陆远不以为意:“此事你来操持,将居巢百姓接入皖城,至于居巢县令,郡内会另有安排!另外我答应过韩暨,今日县衙会以大礼相迎,同样由你去做,别让我失信!”

他一路以刀兵开路,深信枪杆子里出政权,此刻自然不会在意居巢县令的想法。

而且大汉腐朽,各地县令均是世家举孝廉出身,没几个好货,能换一个是一个!

刚好让他祖父考察其人,看看是去郡内任职,还是就此罢免!

鲁肃呆滞片刻,讷讷点头:“好!那我这就去办?”

他见陆远姿态,知道事不可违,也无心为居巢县令多说。

只是心头依旧震惊,一个铁匠韩暨,从此就要鱼跃龙门了!

管理讨逆军治下所有的兵器制造,矿产开采,岂不是比他这县令权利还大!

以讨逆军而今威势,庐江郡早已是囊中之物,甚至扬州也触手可及!

讨逆军治下地域,比皖城可大多了!

“不急,还有两件小事!”

陆远呵呵笑道:“一是神医张仲景,他手上有一奇物,自西域传来,称作棉!适合我庐江大量种植,稍后你与他对接一下,不可怠慢!”

对于棉花种植,他同样不想多管,有一个大方向即可!

这些琐事,抛出一件是一件,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就好!

他主掌刀兵,总不能被这些事耗死!

鲁肃连连点头:“主公放心,此事我会跟进……”

他对此事倒不在意,什么西域奇物,也不如粮食重要!

时逢乱世,只有刀兵和粮食才是根本,主公执掌刀兵,自然会懂!

总不至于步昔年鲁国后尘,中了管仲缟布灭国的毒计!

“最后一事,就是你们临淮鲁氏了!”

陆远悠悠道:“你在皖城多日,皖城能有今日盛况,你居功甚伟,可谓劳苦功高!但临淮鲁氏前来皖城,怎么还带着婢女家奴?此事让我为难啊……”

此事别人不好相问,他祖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留给他处理。

他倒没什么顾忌,直言而已,相信鲁肃会懂!

“主公,此事说来话长……”

鲁肃稍稍尴尬,怅然道:“我虽代主公管理皖城,却做不得我鲁家的主!世家子弟逍遥惯了,没有婢女奴仆,总是不太适应!不过大军归来前,我已与家父交流过,如今已有改观!”

此事他夹在中间,最是为难。

皖城而今盛况,他自然欣喜,同样赞成陆远废奴,给了如此多的百姓自由。

这些百姓为自己耕种劳作,开荒修路,动力十足,才造就了皖城如今活力!

一个冬天,皖城外围可耕作土地,已经超了以往倍余,简直难以想象!

但另一面却是他的亲族,任何一人,都是他的长辈或同族兄长。

大汉以孝治国,天地君亲师,他官职再高,也管不了这些人!

“主公,我临淮鲁氏,如今已经没有奴仆婢女!”

鲁肃定了定神,继续道:“之前的奴仆婢女,均按照乔家所行,给予自由后签订契约,继续在府中忙碌!个别婢女被坏了身子,也已经成了我鲁家女眷,并没有强迫任何一人!”

他同样琐事缠身,终日为皖城忙碌,以至于此事一直拖到现在。

直到大军南下,他爹爹才终于想起了皖城规矩,心中忌惮,接受了他的建议。

但毕竟是事到临头才知改过,怎么说都有些难堪!

“我知道你为难,但皖城自有规矩,律法自有尊严,此事不容践踏!”

陆远手敲桌案,沉声道:“皖城能够废奴,俱是将士们流血所得,此事你一清二楚!如果我等厮杀而来的这番净土,只因别人逍遥惯了就肆意破坏,难免让将士们不服!”

皖城废奴,是他灭了周,陈,鲁等世家势力后才得以施行,不知多少将士为此身死!

虽然皖城既往不咎,而且世风如此,从不把家奴婢女当回事,正如袁绍的生母,连个姓名都没有,但到了皖城,就得守皖城的规矩!

这一点不容置疑,否则会动摇他的民心大计!

鲁肃神色一苦,稍稍迟疑道:“主公,毕竟亡羊补牢,犹未晚也……”

“不对,这是儒家中庸之道,不明是非,太过苟且!”

陆远摇头轻叹:“你可知徐州笮融,白日杀人放火,夜间诵经礼佛!佛家有类似言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但杀人者改过自新,立地成佛了,那些被杀的呢?那些刀下冤魂呢?他们会不会有想法?”

他从来不是好人,但法律自有基石!

杀人者人恒杀之,杀完了再悔过有何用!

皖城之外,典韦,许褚,徐庶以及韩暨,都是杀人犯,但到了皖城,却没人会再犯!

而临淮鲁氏,则是到皖城避难,却坏了皖城规矩,显然自视过高了!

他们所行,总要有个说法!

鲁肃脸色一黯,随手抹了把额头冷汗,讪讪笑道:“主公,他们毕竟是我的亲族……”

他太了解陆远的狠辣,之前大婚之日,那么多人前来恭贺,刻意寒暄。

前一刻还是宾主尽欢,后一刻陆远就翻脸无情,血洗了皖城!

此刻明显感受到了陆远的不满,也不禁心头惴惴。

只希望自己一直为皖城劳心劳力,能换得陆远一丝动容。

“破财消灾,多做善事吧!总要给将士们,给百姓一个交代!”

陆远沉吟半晌,轻吐浊气道:“民心不易,这已是我能做的极限!否则将士们都自恃功高,在皖城地位超然,皖城岂不又要迎来一群新世家?民心岂不又散了?”

鲁肃心中一松,拂袖施礼道:“多谢主公!”

他心头了然,皖城民心,比他们临淮鲁氏贵重得多!

陆远此举,已经是看在他为皖城不辞劳苦的情面上,做出了让步!

而破财消灾,恐怕还是自己主公,扒皮的老毛病犯了!

不过这于他们鲁家而言,已经是万幸!

否则他们身在徐州,可能早已被乱匪所灭!

“行了,清官难断家务事,我也不愿理会这些!”

陆远面沉似水:“下不为例,以后自己处理好,少让我为难!赶紧去忙吧,大军休沐后,会对你的功绩另行封赏!”

他需要鲁家大出血,给所有对皖城有功的将士们立一规矩,皖城不是法外之地!

却也不想鲁肃与他离心离德,因此还需要事后补偿!

鲁肃正要再谢,外面突然脚步声起,很是稳健,正是赵云到来。

赵云身着甲胄,应声进了屋子,长身一抱拳:“主公!”

陆远目光一亮,点头笑道:“不错,来看看扬州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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