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朝代都有依靠挖掘陵墓宝藏而发家致富的人。
在这异鬼横行的祸患之年,更无人保护那些潜藏于地底的财富,致使此道极为泛滥。
离家之后沈桐儿多少听说过类似事情,但全然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会参与其中,并且是闯入海下属于“神仙”的遗迹。
在服下水灵之前,她还能怀抱一切都是传说的希望。
但此刻已然能够在咸涩的长海深处自由呼吸了,还如何自欺欺人?
鹿家的御鬼师即便深处眼前极端的状况,仍旧丝毫不乱阵脚,纷纷亮出刀剑把她与苏晟包围在中央。
沈桐儿不太确定金缕丝在水中的威力,不敢贸然采取行动,只能扶着小白随他们在海底越潜越深。
水面上透过的光渐渐消失,周身变得漆黑一片。
除了偶尔经过的泛着荧光的鱼,就是那些逐渐靠拢过来的泛红异鬼。
鹿笙此等重要的人物自然而然被保护得很好。
无需他发出任何号施令,御鬼师们便会井然有序地依次出击,把那些自由浮游的恶魔斩死在袭来的路上。
沈桐儿发现这些人个个比自己身手利落,不禁担心地抓紧苏晟,对能脱逃更无自信。
由于同伴死伤太多,狡猾的异鬼们也便没勇气随意靠近。
它们像是等待蚕食尸体的秃鹫,虎视眈眈地包围在不远不近的地方。
声音在海底世界里变得非常难远传。
鹿笙索性简单抬手示意。
乖巧的风满袖立即明了,带头从怀里展开个布包,而其余御鬼师纷纷效仿。
一颗又一颗夜明珠接替明亮起来,照亮了幽深的水域。
鹿笙这才悠闲地最关键的那卷金箔书,而后用手指出个方向,率先朝更远的地方开始游动。
无声却坚定的队伍立刻跟上。
大约过去小半个时辰。
终于出现白色的巨影在深海之下若隐若现。
沈桐儿目力极佳,不禁随之睁大眼睛吃惊道:“是陵墓!”
她说得没错,的确是百尺高的惊人建筑立于海沟中央,虽然因为岁月无情变迁而附着着不少珊瑚和水草,但仍可见最初的鬼斧神工、惊心动魄。
此陵结构全然对称,风格大气巍然,除却中间仿佛能够吞噬所有生命的巨大门洞,就属门前的高耸雕像最为显眼。
“明烛娘娘……”沈桐儿急着游下去指认。
虽然雕像与长湖破庙中所立的非常相像,但并非只有它一个。
在绝美的女子身边,还有位身长玉立、玉树临风的男性。
他们的衣服雕刻得非常华美,而且花纹款式相得益彰。
执手相视的姿势,显得亲密无间。
阴阳眼在黑暗中的辨认能力极佳,沈桐儿借着夜明珠的光打量之后,好奇地摸住头:“他们这是在举行婚礼吗……”
没想始终安安静静地苏晟却忽起一脚踢在那男性石像的脸上。
因为用尽全力,竟然瞬间将它的脖子诊断,害那俊美的石像面庞伴着无数碎屑缓满地跌落海底。
鹿笙身着黑衣漂浮如厉鬼,笑意阴森:“公子何必把火气发在没用的地方,既来之则安之。”
沈桐儿搂住苏晟的胳膊:“小白,你怎么啦……”
苏晟皱眉不答。
鹿笙摆摆手:“海灵只有十二个时辰的功效,我们莫要在这里浪费时间,进去吧。”
沈桐儿问:“鹿先生到底想在这找什么……如果真的有鲛王,那么恐怕可能全军覆没。”
“这里有什么,我就要什么。”鹿笙伸手:“沈姑娘,你先请。”
的确,人生能得几次奇遇?
都已经走到这里,让谁放弃探索都是不可能的。
当务之急与其是思考进退,不如琢磨该怎么甩开鹿家人。
勇敢的沈桐儿干脆一咬牙,便扶着苏晟游向了海陵那深不可测的巨门之内。
——
由于鹿笙没喊停,队伍内谁都没敢流连于华丽的大厅和内里结构复杂的长廊,始终随着指挥不停前进。
墓穴这种地方,在所有的想象中都当阴森可怕,然而神秘海陵之内并非完全黑暗无光。
由于“明烛娘娘”的雕像与壁画几乎随处可见,而但凡有她形象所在的地方,就会摆着白玉明灯。
一路静数下来,竟有二十余盏。
沈桐儿回忆起灯内赤油的可怕,不禁敬而远之。
鹿笙察觉她神情底下的紧张,不由嗤笑:“根据金箔书的记载,灯内所燃之物乃明烛姑娘的家族所有,名为火融膏,任何生物触碰分毫,都会被焚烧成灰,所以我们还是不要随意擅动为妙。”
“可鹿先生不就是为了寻找长明灯而来的吗,拿起便走好了,不可贪得无厌。”沈桐儿游在后面没好气地反问。
“长明灯鹿某自然想要,但这火融膏但凡被点燃就不能被移到旁处,我要的是没被用过的新膏。”鹿笙不经意地回答。
沈桐儿瞪着他的背影,缓缓地握紧拳头。
能说得如此干脆利落,他当真是刚刚从金箔中得知的细节?
多半在演戏而已。
看来日后若有机会,却是应当好好研究一番西海文。
否则此刻识得那些字的话,也便不可能轻而易举地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
由于《长湖地志》中刻画着非常详细的海陵地图,鹿家人几乎没有绕冤枉路,便径直朝最深处靠拢。
急便鸦雀无声的墓内偶有些失控的异鬼冲来,却并不够凶残,瞬间就成御鬼师剑下冤魂。
沈桐儿未敢因此放松警惕的,她片刻不离苏晟身边,在入主殿前再度开口:“鹿先生,长廊两侧的耳室中那么多白石棺材你都不想开吗,到底是不屑于平凡遗物,还是目的明确?”
鹿笙拒绝正面回答:“不屑还是明确,对姑娘有何影响?”
“无论如何,在上岸之前我们都是一条绳上绑着的蚂蚱,不知道你要做什么,我实难配合。”沈桐儿瞪眼道。
“方才鹿某已经讲得很清楚了,只要拿到新鲜的火融膏,别的任何财宝都无所谓。”鹿笙笑:“真稀奇沈姑娘竟然打算配合,看来如果能把花病酒与季祁找回来的话,我还是应当把赤离草赠予你。”
“用不着,没必要再画这种大饼,我再也不会相信你。”沈桐儿哼道。
鹿笙正打算再开口讲些什么挑逗她,原本平静的长廊中毫无预兆地卷起激烈的漩涡。
沈桐儿忙抱住身边石柱,拉紧苏晟不让他被冲走。”姓鹿的小鬼——你是活腻了吗——”低沉震耳的声音从队伍后面传来。
同时而来的还有非常明显的腥味。
沈桐儿惊讶回头,见到位比三四个自己叠在一起还要高大的丑陋鲛人从拐弯处带着阴影游来,忙吓得呆住:“这、这是异鬼?!”
鹿笙非常从容地拱手笑:“玉镜先生,几日不见,你身体可好?”
鲛人怒火重重困难,瞬间就抓起面前的御鬼师狠狠摔在墙上:“滚出去——不然你们都要——陪葬——”
鹿笙阴冷地勾起唇角:“何必如此小气,玉镜先生在这鬼地方住了多少年,难道还打算继续下去吗?命你母亲守陵的人已经消失了,她又是为谁在苦守呢?不如随鹿某在这纷乱世道发些横财,活得滋润起来才是。”
“满嘴胡言——滚!!!”鲛人发了火,忽然张开肌肉纠结的手臂,海藻似的头发在水波里上下翻飞。
沈桐儿根本没看清它做了什么,只觉得包裹着身体的大海瞬间活了起来,汇聚成极速飞转的漩涡,卷住自己冲向来路之方。
“小白!!”她惊叫地抓住苏晟。
苏晟也皱眉回力:“桐儿!别松手!”
被集中攻击到的鹿笙最先被冲了出去,极为沉重地砸到长廊拐角的绚丽壁画上。
未想他还没吐血,那巨兽般的鲛人却率先喷出口血来!
原本疯了般的海水瞬间停滞,只剩下荡来荡去的余韵。
沈桐儿气喘吁吁地和苏晟依偎在一起,观察事态发展变化。
鹿笙显然得意洋洋,明知故问道:“玉镜先生这是怎么了?难道就连长海也厌倦了海陵的存在,打算背叛你们母子了吗?”
玉镜喷出的鲜血被水冲淡无踪,他痛苦地捂住胸口。
诡计得逞的鹿笙靠近又道:“是因为吉雪的双腿而痛心,还是因为……她身上带的璃玉发挥了作用呢?”
“你!”玉镜显然被说中,丑陋的脸瞬间就扭曲起来。
正在此时,又有个恐怖的声音响起:“退出海陵——否则天火降世罚罪,你们定将大祸临头——”
“母亲!”玉镜循声游去,甩着长长的鱼尾瞬间如箭般远离了鹿家的队伍。
沈桐儿也跟着侧头,看到只金色的女性鲛人缓缓现身,在海水中四散的银发张牙舞爪,遍布皮肤的鳞片诡异而刺目,一双通红的眸子瞳仁似竖线,猛然瞧望,简直比山里的异鬼还要恐怖几分。
然而鹿笙半点无所畏惧,挥手道:“给我杀了它们!”
那女鲛人笑着露出满嘴尖牙:“怎么,你是不要这东西了吗?”
它抬起指甲奇长的大手,操纵着海水卷来个昏迷不醒的绿衣女子,正是伤痕无数的花病酒。
守在家主身边的风满袖顷刻变了脸色:“姐姐!”
鹿笙毫无表情:“怎么,我的话听不到吗,杀了这对母子!”
他话音落下,待命的御鬼师们再无迟疑,纷纷持剑浮水向前,瞬间血染长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