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转身进了房间,就这么把我和杨树扔在了走廊里,一副不怕我们不来的架势。
我俩对视了一眼,多少有点讶异。
这高发奎还真是艺高人胆大,一点也没把我们放在眼里啊!
我摆头示意杨树跟上,一前一后来到门前。
这房间是个办公室,陈设一目了然,方方正正的屋子里,除了沙发、老板桌,就只有靠墙摆着几个文件柜,再就是墙上一副天道酬勤的大字,不见任何诡异。
而高发奎已然坐到了办公桌后,将桌上乱七八糟的文件划拉到一边,给自己倒了杯水,一边喝,一边头不抬眼不睁的问:“哪家公司派你们来的?账单呢,拿来给我。”
“账单?”我有点抓瞎。
我掏了掏兜,发现自己真是大脑袋,打着要账的算盘,居然忘了把师父那张账单揣过来。
“这个,没有必要吧?欠了什么账,高总心里应该有数。”
高发奎一脑门子官司的模样,连连摆手:“胡闹,没有账单要什么账,出去,出去!”
这就撵人了?
我一时有点摸不着东南西北。
说实话,这一路上我想象了很多种和高发奎碰面时的情形,但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
身为左道邪人,精通阴咒的高手,难道他就想这么把我们给打发了?
我也是无奈了:“高总应该还记得去年上秋,欠下杨家赊刀人的那笔刀账吧?”
说出赊刀人三个字的时候,我整个人都绷紧了神经,就等着高发奎掀桌子翻脸了。
可万万没想到,高发奎愣了片刻,然后一脸错愕的问:“那个卖刀的老老先生?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他跟我打赌冬天会闹鸡瘟……咳!”
说到这,高发奎一脸的悔不当初:“我真是糊涂啊,早要是听了他的,何至于此!”
在我和杨树的懵逼中,这家伙堆起笑脸,起身让座:“你们跟那位老先生是什么关系?”
我俩对视一眼,杨树应道:“那是我们师父。”
“哦哦,快坐,你们的师父可真是高人呐,他今天来了吗?”
见我俩没动弹,高发奎面露恍然:“哎,你们放心,愿赌服输,不就是七千五百块钱嘛,放心放心,我就是穷掉腚了,也不至于赖你们这点账。”
“我就是好奇啊,他当初怎么就那么笃定,入冬之后会闹鸡瘟?”
我不由皱起了眉,认真看了他几眼,索性走上前一屁股坐进了沙发里。
见杨树两眼发直的瞅着我,我无奈的苦笑:“行了,坐吧,咱们怕是误会高总了。”
杨树也不坐,往我旁边一站,紧盯着高发奎。
我俩这模样,反倒把高发奎看懵了:“你们什么意思,误会,什么误会?”
“没什么,看来高总今年生意做的不顺呐。”
“可不是嘛,打从十一月份开始闹鸡瘟,我是什么招都用上了,就是控制不住蔓延,不怕你们笑话,这才几个月的工夫,公司已经濒临破产了。”
说着,他一指桌上的文件:“这不,下边新汇总上来的损失报告,我这都整了半宿了,也还没理出头绪来,我现在就后悔没听你们师父的劝告,当时要是及时出货……”
眼看他发起牢骚就没完没了的架势,我不得不打断了他。
“高总,咱还是说说你收地的事儿吧。”
一提这话茬,高发奎更是懊恼的一跺脚:“别提了,两个村一百零三户人家的征地款,到现在也只结了三十三户,我这次可是把乡亲们给坑苦了!”
我笑了笑,别有深意的问:“那高总就没想想别的办法?”
他两手一摊:“什么办法?能有什么办法?”
“本来打算的好好的,入冬出货以后,结回来的首批货款就足够支付了,可现在资金缺口上千万,我是好不容易才挤出了七十六万,先把欠资较少的一部分结了……”
我冷笑着再次打断了他:“欠的多的,就可以让他们去死了是吗?”
高发奎脸色变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没理他这个茬,而是问道:“高总这深更半夜,一个人在公司理账,连个门卫都不放,门也不锁,就不怕有歹人寻上门来抢劫、勒索什么的?”
高发奎看了看我和杨树,突然笑了:“现在世道清平,哪有什么歹人!”
“再说了,我高发奎生平不做亏心事,夜半来人也不惊。要真是有人打我的主意,那也算他瞎了眼,我现在除了一屁股欠账之外,毛都不多一根,还有什么值得别人惦记的。”
我微微点了点头。
从高发奎的反应看来,他可能是真对阴咒之事毫不知情,他这种坦荡,是装不出来的。
之前我就觉得奇怪,如果他是左道邪人,师父怎么会留下谶语提醒他防范鸡瘟。
现在看来,他只是个常人,一个有点执拗,却颇有原则的商人。
可如果不是他给我下套,故意引我来此,那情况就复杂了。
“高总认不认识一个叫焦阳的人?”
高发奎想了想,摇头:“没听过,焦阳是谁?”
我心说,这焦阳很可能就是谶语所指的阴妇裸!
既然你高发奎不是左道邪人,那就只能是你手下的某人了。
那些征地户一死,即便你赖不掉这些账,至少也能缓一段时间,大大缓解你公司的财务压力,说白了,最大的受益者还是你高发奎,要说阴咒的事跟你扯不上关系,让我如何相信!
而高发奎显然也对我们的身份起了疑心:“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如果不说实话,就别耽误我理账!”
不能怪他起疑,半夜被两个大男人闯进办公室,而这两个人还举止怪异,换成谁,谁都会怀疑。
这高发奎已经算是胆子非常大的了,敢让我们进门细聊。
当然,这也跟他当年做过跑山人有关。他们这些跑山挖棒槌的,个个胆大心细,一些老把头还通晓玄门手段,即便他现在洗手不干了,一般人要是敢打他的主意,那也是寿星老上吊——活的不耐烦了。
但此时,见我们言辞怪异、神情闪烁,他的手也不禁探进了办公桌下。
“你不用慌,是我师父让我们过来帮你的。”
为了让高发奎自愿配合我,我只能搬出了师父。
我师父是个很有点道骨仙风的老头,给人的印象素来不会太差,何况鸡瘟的预言已经得到了印证,相信在高发奎的心里,对他老人家还是有一定的信任度的,至少要比我们这两个半夜来访的神秘人要可信得多。
“帮我?”
“不错,就是帮你。你公司收购地产的事情,已经出了大乱子,如果再不及时拨乱反正,很快会死很多人,呃,准确点说,应该是近百人!”
我一边说,一边整理思路,想着怎样才能说服他相信阴咒的事。
不料,我刚说完,高发奎脸色大变,整个人都呆住了,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满脸都是惊骇,刚拿到手里的杯子都不知不觉间滑落向地面。
杨树眼疾手快,一个滑步,抢在杯子落地之前将它接在手里,放回桌上:“高总留神。”
高发奎回过神,愕然看了看刚才还在数米之外的杨树,道了声谢。
紧接着他就紧张的问:“你说的不会是那些重病缠身的困难户吧?”
我恍然醒悟,高发奎既然对征地户的情况做过调查,很容易查出这一点,甚至他自己也曾起过疑心,这样一来事情就好解释多了。
“正是他们,三十多人同时重病,七人死亡,这些人还都出现在贵公司的财务账上……”
“高总是个明白人,相信你也看得出这其中的蹊跷。”
高发奎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摊手想要分辨:“可……”
我不给他分辨的机会,斩钉截铁的打断了他:“简单的说,贵公司有人给他们下了毒。”
他闻言不吱声了,犹豫了好半天当才沉声说:“小先生,你说话可要负责。”
先生,是东北这边对阴阳先生、出马仙等等玄门中人的一种尊称,他既然这么称呼我,明显是已经做好了这方面的心理准备。而且从他公司八楼的布置来看,他是信玄学的,如果没有精通风水的玄门中人给他布局,这八楼也不可能拦阻我感官的窥探。
“只要你配合我,我可以证明给你看。”
“要我怎么配合?”
“找出‘焦阳’。这人很可能就是给你这八楼布设风水局的人。”
“不可能,她已经不在了。”
我眉头紧锁:“死了?”
“那到不是,是已经不在公司了。”
“去哪了?”
“怀孕了,我早给她批了产假,而且她只是个女人,你们……”
从高发奎那略有些气急败坏的表情上,我已然看出,这娘们应该就是他的女人,他高发奎高总的头顶,正冒着绿油油的神光,而且还是被一个脑子先天有缺陷的死人给绿的。
但疏不间亲,焦阳如果是他的女人,事情还真就不好办了。
“我要是没猜错,她娘家应该是来了亲戚吧,表弟之类的,这人脑子不太好使,说话爱淌哈喇子,长得跟她一点都不像,而且很宅,白天基本上不怎么出门那一种。”
高发奎惊了,脑袋上绿光嗷嗷直闪:“你怎么知道?”
“我还知道,就是他来了之后,高夫人才怀了孕。”
跟聪明人说话不需要点破,看破不说破也算是一种尊重,而高发奎显然就是个聪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