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园小区在东宁市中心偏北,离我的店不算远,开车不到十分钟。

新闻上虽然没说出事的是哪栋哪户,但赊刀人看家的功夫就是望字诀。

整个吉祥园小区三十多栋楼,所有高层都在最后边,我们把小区转悠了一遍,就十号高层的十八楼阴气最盛,其中一间屋子,从外边看都是黑气直冒,居然到了显形外溢的程度,凶宅之势已成。

此时已经是半夜十一点了,楼道里不见半个人影,我们很快在1803门前停住了脚。

杨树溜门撬锁的手艺不输那些专业开锁的,房门一开,恶臭扑面而来!

杨树被熏得后退,我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供桌上一对红灯泡烛台仍旧亮着,昏暗的红光照亮了桌上的瓜果,也照亮了墙上的遗像。

臭味我倒不在乎,可迎面挂在客厅墙上的两张十六寸黑白遗像,却有点出乎意料。

遗像中男子目光涣散,小而无瞳,眉侵印堂,大嘴几乎咧到耳根子上,典型短命相,应该就是韩能的儿子韩添福无疑了。

而那女的,却是双眼明亮,人中既宽且长,尤其是那张小嘴,润泽而饱满!

从这女人的面相上看,非但不会夭寿暴毙,反而是长命富贵的征兆。

这样的女人暴毙在屋里,难怪韩家会家破人亡。

命好的人意外而死,命里该有的寿数富贵,全都会折算成孽债报应在凶手身上。

就算不谈虚无缥缈的报应,这种人死后,怨念也是格外深重,最容易化作厉鬼恋栈人世。

相人的功夫在望字诀里,只是粗浅的入门功夫,杨树见我盯着遗像看,也跟着注意到了此女的异常,轻拽了我一下低声道:“师哥,这女的要是冤死,恐怕挺骚浪,咱别管了。”

“大老爷们,一口吐沫一个钉!”

我知道杨树是嫌这里的味道太特么臭,但我不能惯着他,让他养成洁癖就更完了!

何况这也是赊刀人的规矩,要么不接,接了必应。

我开灯径自进了屋,屋里宽敞,怕不是有一百二三十平,装修崭新豪华,窗上贴着大红喜字,配上暗红的天鹅绒落地窗帘,喜气未退。

南侧主卧门虚掩着,推开门,大圆床上铺着鸳鸯戏水的羽绒被,显然就是死亡现场。

我开灯环视一圈,门窗都封得严实,墙上贴着消音棉,除此之外没什么特别。

我朝杨树伸手:“月石。”

杨树递给我一个袋子,我抓了一把袋子里的月石粉,抖手扔了出去。

月石粉就是打铁用的硼砂,除了能去杂质,净化铁坯,在我们这种人手里还有很多作用。

被巧劲裹住的月石粉并不散开,带着一股白烟砸在莲花水晶吊灯上,这才噗的一声炸开,如面粉般纷纷扬扬的在屋子上边散落。

屋子中央瞬间开了锅!

石粉所及,就像刚爆瓶的大瓶雪碧,一阵剧烈的嗤嗤声中,空气里冒出了无数细小气泡,气泡爆开,积累了不知多久的晦暗阴气泉涌而出,迅速弥漫了整个空间,一时鬼影憧憧。

化学反应的酸涩味扑鼻而来,掩盖了原本的恶臭,但我还是闻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血腥。

然而,接下来眼前的情形,又一次出乎了我的意料。

“嗯?”我心里惊疑,皱眉未动。

杨树则诧异的问我:“怎么会这样?”

月石粉能激发阴气,显露出怨灵出没的痕迹,此法虽然简单,却是百试百灵从无差错。

可此时,屋里却是没有显现出任何痕迹!

杨树反应过来,不禁呻吟:“这是惯犯呐,不然怎么会把现场打扫的这么干净?”

“初生怨灵哪有这样的手段,除非,韩家娶回来的新娘,根本不是人。”

事情越来越蹊跷,这倒勾起了我的兴趣,也让我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把床板掀开。”

杨树依言把床垫和床板全都掀倒在一边,我又撒了一些月石,床箱里溢出一丝阴气,阴气散尽,床箱底板上赫然显露出一个挣扎扭曲的人形,就像一个人的影子印在了底板上似的。

细看床底,这人形侧躺,长发披散,四肢佝偻在一起,既像是痛苦的蜷缩着,又像被人绑缚的模样,侧脸可见其嘴巴怒张,仿佛在声嘶力竭的尖叫。

我揪过杨树,逼他直视床底:“记着,这是临死前最后一口怨气凝成的倒影,但凡横死在床上,床底多半都能找到。就跟吊死之人,地下三尺必有黑痰一样。”

杨树不迭点头。

“记住了?那你从这上边看出了什么?”

“死的很痛苦,像是中了美女蛇的毒……或者是玩的太嗨,中风而死?”

我扬手搂了他后脑勺一记:“小孩崽子知道个屁,你是想把我气中风?这东西已经死了至少一个月,倒影都快要散了,看来她在韩家的时间已经不短了,韩能没跟咱们说实话。”

“师哥的意思是,她进了韩家之后没多久就死了,却变成了活尸,又被娶进门?”

“八成错不了,倒是我低估了她。”

“我有点佩服韩添福这小子了!”

我愕然:“为啥?”

“这小子真重口,活尸敢在阳光下得瑟,怕是早就烂透了,他不但敢玩,还敢娶!”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鬼迷人?活尸要是把你迷住,她放屁你都能闻出麻辣香锅味!”

杨树吧嗒了一下嘴,居然咽了咽口水。

我瞧见这一幕,无语哽咽!

几句话的工夫,床底的倒影见了风,丝丝缕缕的散逸消失。

我没继续教训杨树:“走吧,鸡场。”

现场既然被打扫过,再查下去也不会有更多线索,何况这事我心里已经有数了。

半截沟鸡场离市里有半个多小时车程,就这还是走高速,要是走土道得差不多一个小时。师父传下来这辆五十铃皮卡已经是风烛残年,老牛拉破车,自然开得不快,杨树开车,我窝在副驾上眯起了眼,神思不属。

我有点后悔接这个麻烦,这韩能说话不尽不实,老子没准要被他绕到里边去。

五万块钱倒是不少,但毕竟不是我真正想要的东西。

我真正想要的,可是福禄!

我说的“福禄”,是用来遮丑贴金的词,泛指鬼魅妖邪身上的本源之物,因为多半都是些不干不净的东西,不宜宣之于口,冠名福禄也算讨个口彩。

这些东西能增长实力,对我们玄门中人来说,反倒比钱更重要。

但从活尸身上得来的些许福禄,与我而言未必有用,既不能助我巩固实力,坐稳圣境的宝座,又不能让杨树一步跨过漫长的真境进军圣境,所以得不得到,意义不大。

想及这些,我轻叹了口气,只当这回是冲着钱来的吧,毕竟大头常有,而冤大头不常有!

杨树埋怨:“师哥,你最近咋老是唉声叹气的?听的我都闹心了。”

我眯着眼斜他:“好好开车。教你多少遍了,开夜车别总开远光!”

“我知道,知道,不就是怕惊扰了那些东西嘛。”

“狗屁,我是怕你晃到别人,远光狗!”

杨树嘴角抽了抽,没敢跟我顶嘴,他也知道,再顶我,后脑勺少不得又得挨巴掌。

可我刚眯上眼,他又磨叽:“师哥……”

我咬着后槽牙嘣出几个字:“你还想说啥?”

杨树捂住后脑勺踩了刹车,急辩:“不是,到地方了。”

他侥幸躲过一劫,我无奈的撑开眼瞧向外边。

半截沟住户不多,总共也就二三十户人家,基本都是搞养殖的。而韩能的这个鸡场又在半截沟的最里边,已经快到北山脚下了,周围都是空旷的田地。

车灯所及,两扇锈迹斑斑的铁栅栏大门拦住了去路,隐约可见门里百米开外一片黑漆漆的平房,好似黑色剪纸画,几乎与远处高低起伏的山影融为一个平面,不见凸凹也不见灯光,静默得让人有些心寒。

十二月份的天气本就滴水成冰,何况已经过了午夜,这温度低得我都不愿意下车。

可我总不能让杨树开车把人家大门给撞开,只得无奈的下了车,深吸一口冷气,搓了搓手,让自己适应一下冬夜的冰寒。

随即我仰头看了看,今晚月色极好,雪地反衬着皎洁的银光,可落在偌大的养鸡场上,就像被什么东西吞噬了一般,再没有一丝能逃逸出来。

光都没有,阴气、死气自然更是半点不见,让人摸不透虚实。

我笑了,这是摆明车马等我呐。

杨树关上车门走过来,见我笑容,怯怯的问:“师哥,你狞笑个啥?”

我抬手就是一个大大的搂斗,连刚才那一记全都找了回来:“你特么才狞笑,开锁去!”

转眼之间铁门上的锁链哗啦一声轻响,被杨树丢在了雪里,他推开门:“师哥请。”

四周静的只剩我们踩在雪地上的轻微咯吱声,直到走近房舍,仍没有动静。

杨树打着强光手电,大咧咧的朝屋子方向晃了晃:“那老头呢?我招呼他?”

我摇了摇头,要出来早就出来了。

三间砖瓦房呈凹字形分布,我径直上前拉开了正房的门。

这时节,东北的房子若不是集中供暖,就得自己烧炉子取暖,寻常人家如果住平房,只要一开门,肯定是一股热气涌出来,夹杂着大碴粥或者粘豆包的香味。

可韩能这屋,阴冷得像是冰窖,还透着潮湿发霉的味。

我摸到门口的开关按了按,灯都不亮。

杨树的手电照过来,见进门几步就是个灶台,灶坑里不见半点火星,灶上的大铁锅里凝着半锅黄糊糊的东西,也不知是什么,显然早都凉透了。灶台后边墙上挂着一张熏得黑黄的灶王爷画像,从我这角度看去,不但没有半分喜庆,反而像是在冷笑。

我不禁腹诽,笑个屁,不过是个泼妇似的地仙而已,笑得好像我师父没揍过你似的!

我刚一转身的档口,手电光下,左边屋门的玻璃上,突然浮现出一张苍白的脸!

那脸孔出现得突兀,几乎贴在了玻璃上,五官扭曲,黑红的血迹顺着两颊淌到了下颌。

我注意到它的同时,屋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杨师傅你来了……”

我嗯了一声,装作没留意到他的异常:“看来我是来得早了,搅了你的好梦。”

韩能退开一步,让开了门口:“您客气,既然来了,屋里坐吧。”

没错,那张脸的主人正是韩能,从我店里回来他连脸都没洗,磕破头留下的血居然还在。

杨树一见是他,不禁当场发飙:“老韩头,你特么是不是有病?吓唬我俩呢?”

说着话,他上前,抬手就要去推韩能。

我抢先按住了他的手,示意他别动:“怎么说话呢?没看出来,人家一直在等我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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