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萦芯的一些分析,阿糖思索片刻道:“小娘子如今不当日日出门,无论如何也得注意物议,不若明天问问全师是否能在家里作呢?”
萦芯也很无奈,时人以孝治天下,哪怕六礼不全她也是顾荣的儿媳,顾禺的妻,热孝未过她这样来去的确会为人诟病。
“这些倒也无所谓,待看看师父的安排吧。倒是你去南晋的事准备的如何了?”
室内只有萦芯、阿糖和阿甜三人,阿糖却还是尽量低声问:“小娘子实与我说,是不是东吴要乱了?”M..
萦芯也不骗她,点点头道:“我觉得是。”
阿糖心念电转,世家多处下注或者说狡兔三窟倒也寻常。若东吴无恙,小娘子有太子和全中庶子庇护,需要她的地方不多,她早日去也能早日回。若东吴大乱,她早去给小娘子在南晋布置好落脚地,才更能为小娘子祛除后顾之忧。
于是阿糖道:“走水路若是顺风不过七八天就能到,要准备也快。要带去的人我早就选好了,快则三日就能启程。”
萦芯沉吟片刻,“先不很急,而且我建议你不要走水路。南晋那边谁也不熟,我怕你出事,问过德音是否愿意与你同去。他还在考虑,这几日你可以跟他谈谈。”
“小娘子,德音毕竟是男子,有他在小娘子对外也有个帮手。”
“他在我这里用处也不大,你先与他谈过再说吧。”新的助手,萦芯已经有了目标。
转天一早,萦芯还未出门,先安排阿保去雇急递给阿耶留在并州的四个从吏送信。
别人不知道,得知她成了太子师妹后,费习肯定会来。
而她给费习的信里,还安排了二郎的事情。
萦芯到全塘府上后,就被全塘带进了他的书房,笑呵呵的道:“这些都是各郡密奏。徒儿帮为师初筛一遍吧。”
看着十多摞半人高的密奏,萦芯额角抽搐:“师父,这是多久的?”
“都只是今年的。倘你有需要,也能调取往年的。”
“行叭。”萦芯还未坐下,已经隐隐的感觉到脖颈和腰椎的疼痛。看来,想回家“办公”是不可能了,就算全塘放心,她还得避嫌呢。
坐到主客位,萦芯拿起最近的一本,封皮上写的是“启·徐州琅琊郡监察从事何韬”。
再看这一摞里其他几本,也都是这个何韬写的。紧挨着的都是琅琊郡的另外两个监察从事的奏报。
看来全塘也知道她是头一天“上班”,给她看的都是她比较熟悉的琅琊郡事。
再打开拿起的这一本,萦芯便觉头先疼起来了。
这是今年元月的密奏,里面骈四俪六的写了不少,萦芯勉强看完,大体意思先是问圣躬安,然后是给陛下贺新年,后面就是写了一些琅琊郡治所开阳县新年时如何庆贺,一派歌舞升平,没了。
这跟没有四六级语言证书突然进入了外企日日要看外文原文的邮件有什么区别?好容易用小学毕业的外文水准看完,结果是通篇的废话!
萦芯后悔来了。
现在跟师父说自己只是脑子清楚,但是没有什么文学素养会不会气死他?
发现新收来的小徒弟看完一本就望天,全塘问道:“可有不明之处?”
“师父,这些监察从事每月是有最低要求写几本密奏上来么?”
“虽无明文,但月月至少上奏三五本。”
萦芯一算,徐州如今下辖下邳郡(州治,就是一州之地的首府郡)、彭城郡、琅琊郡、东海郡、东莞郡、临淮郡、广陵郡,一共七个。
每个郡都有三到五个监察从事,今年上半年也就有三百七十八本到一千零五十本这样的密奏,而已!
萦芯估么着这些九成九都是废话!大部分怕都为了不让老板以为自己是吃闲饭的,硬憋出来的。
“监察从事的职责除了监察,没有别的实务了么?他们除了郡治,还会定期或不定期的去郡内其他各县密查吗?他们只管监察官员吗?民生之事不报吗?”
萦芯一连串的问题问出来,全塘也笑了:“监察从事本也只是监察郡内行政。不过徒儿揭发奸细一事后,陛下已令各郡监察从事严查郡内不法及异常之事了。”
“一郡之地太大,徒儿觉得监察从事就是累死也勘察不完。”
全塘一叹:“是啊。可惜若想在全东吴各县再立一监管机构,抛费太大了。”
他话一说完,见萦芯眉头紧皱,嘴唇也抿着左右移动,诧异的问:“徒儿这是?”
“师父啊,密奏都能给徒儿看了,是不是就别瞒徒儿了?”
“为师瞒你什么了?”
隔着一堆奏疏,萦芯看全塘面色迷茫,疑惑道:“难道是陛下没跟师父说?”
全塘看着刚收的小弟子,心里比她还奇怪呢:
李萦芯求见太子那日的不驯,昨日问心时既淑娴又坚韧,还有今日的怪模怪样……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她啊?怎么她的性情这样难以捉摸呢?
“徒儿直言吧。”
“就是各县都有的急递啊!总不能真的就只是个急递吧?”萦芯可防着那些急递好多年了。马在东吴管制的这么严,却依旧每个县都设置了急递,这是多明显的监察机构啊。
全塘瞳孔一缩,思索片刻,道:“徒儿所言有理。”急递因为经常送信,基本都识得常用的字,无事便罢了,有事时简单写个条陈上报还真不费多少钱!
“不是吧!真就是急递啊!”萦芯比他还震惊呢!
哭笑不得的全塘道:“自然只是急递。”
“徒儿真的……”萦芯一捂胸口,几乎想吐血!
她真是上辈子各种大戏看多了,以为这个年代到处都是皇帝的眼线!连用急递送信的时候都要尽量不写打眼的话,生怕被急递看了去。小心翼翼发展这么多年,浪费了多少时间精力啊!
全塘横了她一眼,“可见急递还有震慑的作用,不然徒儿在费县怕是更加肆意妄为了。”
萦芯倒伏在书案上,哀悼她浪费的青春。要不是她太过谨慎,最起码现在杏核村的四院都齐全了啊!
拿出一份空白的奏疏,全塘作势递给她:“既你有此想,不如给陛下上个奏疏吧。”
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好好写。”
“哼哼。”萦芯脸埋在桌面上,决定与他互相伤害:“师父既然知道徒儿字不好,如何还能觉得徒儿可以帮师父看奏疏呢?”
“你……你不识字!”这下换到全塘捂胸口了!
“哦,我识字。”萦芯抬起脸,呲牙一笑:“就只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