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士进了余甘茶馆,只要钱够,没一个能只呆一天的。这几个南晋来的在费县租了个三进,一起住了一个半月,才不得不往回走了。

他们说了,明年“晒书”时,带着家藏再来。

听了小郎君带的消息,阿糖激动得有些哆嗦,明年她应该就会有弟弟确切的消息了!

九月初,一郎来报小娘子,被青山“偶遇”了七八次的万杵,终于被他拐去杏核村了。

萦芯抿嘴一笑,这个拐字很形象啊,哈哈。

日子一天一天过,萦芯本人是没什么感觉的。可是,华静却有点急。

半年多了,也有一些人托熟稔的已嫁女娘在宴席上给她带话,她都仔细问清对方家世、人品、长相转告夫君,可是她从未见过夫君提过后续。

夫君也许是写信给君舅问过?

可是,为何至今没有给小姑子议亲的迹象呢?

随着冬日越来越近,竟有嘴欠的女娘当着她妹妹华三娘的面儿说怪话,说什么李小娘子挑拣太过,连孔家都拒,阖县已经没有郎君能相配了。

这不是好话。

华三娘趁着快到中秋,来李家串门,把她听到的一些事情与华静说了,华静皱着眉看着妹妹,没法跟她说自己心中疑惑。

中秋李家也没大办宴席,依旧是兄嫂和萦芯三人渡过。

转天十六,姑嫂二人去隔壁孔家参宴,竟发现羊九娘被放出来了,一脸怪模怪样的盯着二人。

李氏姑嫂依旧不理会她,只是跟其他熟悉的小娘子坐在一处,看几个小小女娘嬉闹。

然后没几天,余甘茶馆两次“文会”其实都是为了给李小娘子选夫婿,结果她眼高于顶,竟然一个都没看上的消息就传遍了费县。

作为传言中心的李家三人还没听过,却有总跟一郎混的一个闲汉听了这闲话,特意跑来跟他说了。

闲汉说完,见一郎吃人似得瞪着他,道:“你瞪死我都没用,连我都听过了,你得想想外面都传成什么样了。”

是谁这样败坏小娘子的名声?

怨不得至今家里没有小娘子议亲的风声,难道是有人从中作梗?

一郎牙根紧咬,太阳穴一鼓一鼓,半响才从牙缝里问:“你能找到源头么?”

闲汉脏手一伸。

一郎从怀里拿了个小钱袋子,连袋子一起拍在他手里:“找到了再给你十倍。”

闲汉把钱袋子往怀里一塞,“这话是从上面传到下面的。李小娘子素有善名,平民之间并无恶言,只许多婆子跟着嚼舌头而已。”

言下之意就是这点钱不够。

一郎跟他熟悉,当初打听那两个平民文士也多靠他,并不再给钱,只道:“那你估计是问不出来了。”

“笑话,费县里还有我毕九打听不出来的!你到底想不想查吧。”毕九毕竟比一郎年纪大出许多,也在街上混了这么久,知道如何拿捏他。

“你等着。”一郎回自己房里,又给他取了两个钱包出来。

“查完了,这些的十倍。”毕九拍拍装了三个钱袋子的肚子,转身走了。

让一郎恨得磨牙的谣言,在小娘子那就换了个:

“哦,知道了。那就等他的消息吧。”

“小娘子……”

一郎想说这样的传言对小娘子的名声伤害太大了,说不定就是这传言耽误小娘子议亲。

可是他不敢对着小娘子说婚嫁之事,怕唐突了。

真正耽误萦芯婚嫁的萦芯自己才不在乎。

这才开始呢,等明年、后年、直至她二十不得不出家或者招赘之前,传言会越演越烈,越来越难听的。

不过,按照她的预算,怎么也得明年才开始的议论提前了许多,还跟李家重要的对外名声工程余甘茶馆挂钩,就不太好了。

“我知道,你回去吧。”

萦芯挥手撵愁眉不展的一郎回去,又对两个皱眉的侍女说,“别担心,我有办法对付流言。”

几日后,消息不甚灵通的华静从华三娘这听到了新流言,气到晕眩,强忍到晚饭后,才背着小姑子跟夫君说了。

“唉……”

知道早晚要有这一出的李藿叹了口气。

“夫君,君舅到底如何给小姑子议亲?这几次回信可有提及?”她要怎么对外给小姑子解释啊?

李藿嘴唇蠕动,他不想骗媳妇,也不知要不要现在就跟她说实情,最后只得道:“我先跟小娘谈谈。”

“这样的事如何能让她知道!”华静拦住他。

“她早晚会知道的,你先别急,小娘肯定有办法。”安抚了媳妇,李藿去了小娘的小书房。

这个时间,她一般都在那撸狗。

李藿撵走仨黑和下人,坐在萦芯对面,将华静听来的流言说了,果然见她眉都不动一下,倒有点生气了:“怎地你知道却不与我说!”

“不过流言,不管它过几日就淡了。”萦芯将茶盏递给他,无所谓的道。

“那怎么行?那不就是默认么!”李藿急道。

“坐实又如何?虽是我自己决定不嫁,本身我也是没看中他们啊。”

萦芯有点想反其道而行了,她坏坏一笑,“不如这样,我花点功夫画一幅画挂到茶馆,比画招夫,但求一败,如何?”

不是她吹,她这个积千年文华的写意流不能说吊打现在的写实画风,总也比寻常画手的美感强出许多倍!

给他们来一幅大留白的写意墨梅,再让李藿提个“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哼哼,立时就能让那些个只靠家世的庸才们知难而退!

“万一坐实本女郎君开宗立派的画圣地位,介时直言,我李萦芯至今不嫁不是看不上庶出郎君,我是平等的看不上在座各位!

不也挺好么!

哼哼。”

萦芯摇头晃脑的大放厥词。

资深中二病李藿捧着茶,瞪着她,按照她说的畅想了下:

当初蔡氏文姬名遍三国,魏武疼惜,有没有这么嚣张?

萦芯一见他的傻样,就乐了,“我就随便这么一说,不是一定要这么干。”

一口喝干茶盏,压压被耍的心火,李藿无力的问:“你到底要怎么办?”

“我派人去查了。

如果只是市井传言,那就算了。

如果是有人恶意造谣,就看看是谁这么想不开,非得跟我过不去。倘我得闲,免费教教他如何闭嘴。”

萦芯一笑,觉得自己今日真是霸气侧漏!

只李藿希望并无此人,虽然从未见过小娘如何对付外人,可是就她这个脑子,真不知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你嫂嫂那……”李藿犹豫要如何跟息妇说。

“你就先说我命格太强,得十九往后才能议亲。”张嘴就是个硬核理由。

李藿大拇指一比,起身走了。

这理由太好了!

谁也不知她八字到底如何,也不知她在哪算的!

这方面,吴国颇有强汉遗风,并不像几百年后对命硬的女子避之不及!

为了证明自己贵不可言,时人反而对命硬的女娘趋之若鹜,哪怕娶了之后真的被克死了,所有人都得说是这男的命格不行,压不住!

还会有自认命格更贵重的郎君排着队求娶克夫的寡妇!

若小娘真是命格太盛,再她加上展现于外人的人品才干,但凡她愿意嫁,怕是孔氏主枝、孙氏等真正的大族都会动心!

华静听完夫君的话,都没注意他说了个前提:对外说辞。

她是真的信了!

不是她看不起李家,就李家之前什么样,小姑子少小丧母后掌家后是什么样,主母都跟她说过。

没有这样贵重的命格,哪能有这样“天生”的才华!

她阿耶为了什么求人在费县又留一任?还不是为了钱!

可是,看看夫君每月坐在家里就能得的“四分之一”李家分利,再看看这比华氏百多年积累的祖宅恐怕只差底蕴沉淀的李宅,就知道,李氏每年的进项比城守一年的官俸和贪墨多多少了!

生财不过小技,给夫君和李氏扬名才是将李氏往上推的正道!

小姑子也没怎么劳碌,这一切就都有了!

“怪不得……”华静喃喃。

李藿一看媳妇真信了,只得强调:“就是如果有人问到你面前才对外这么说,实际……实际不是这样。”

华静现在看小姑子滤镜三尺半厚,脑子里都是佩服,根本听不全夫君说了啥,只是无知无觉的点头。

“唉……”

李藿暗劝自己:

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未来几年都是磨炼!

要坚强!

他愁过一时,不敢让媳妇看见,转天偷偷在县学把小娘定下的对外口径写信给阿耶,相信有了这个借口,阿耶在任上也能松泛一些。

李清在任上其实没人来拿女儿的婚事烦他。

他是屯田一把手,如今妻孝已过的小将军也顺利的复职了。

有四个合心意的从吏扶持,撵走了硕鼠,真是天高心阔。

今年夏收,屯田自己收的水稻不止够全军上下官吏的夏俸,还给大营送来比往年多出十倍的粗粮。

小将军毕竟不如他阿耶老辣,这才知道这几年叫上一任欺负了!

要不是董暾为了磬明弟的前途着想,拦了一把,他就要上书掀翻这个盖子了!

安抚了暴怒的小将军,董暾坐着牛车晃晃悠悠的去找知己“邀功”。

其实,送粮时,费习就苦劝东翁,别一下子给那么多,这不是打小将军的脸么!

不过,李清问他留下的粮食怎么处理,他又没有好办法。

总不能继续学上任自己吞没了吧。

李清跟董暾关系铁,董暾跟小将军关系铁,冲着这点连带的关系,他就直接送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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