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一打开厢房的门,门外站着那一抹身影,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
嫣然把端着华服木盒往太一手中一推。
“终于肯承认了?萧皓月。”她抬眸,嫣然瞥了客栈小二的账本。
“‘萧皓月’此名:如月在天,只一而已。朱熹曾言,真实理念,如天上悬着皓月,是唯一的。
皇太女不觉得,萧皓月此名,很适合我?”太一微笑,他接过华服木盒,让人家皇太女亲自送衣服,他真是受之有愧。
“那名字,本就是你,只不过你忘了。既然现在肯承认,不如我们来打个赌?”
嫣然拽紧衣裙,她把之前想好的话说出来:“我若输了,以皇太女身份允诺你一个要求。你若输了,就要以‘萧皓月’身份成为我的皇夫。”
“我从并未想过,让皇太女为我做什么。”太一有些失笑,他微微摇头,正准备关门。
“她对你说,月印万川。
月亮照射在千万山川河流之上。江山如海浩瀚,锦绣繁华,时间久了,就会迷惑忘记抬头看天上皓月。
如月在天,只一而已。
你难道不想知道,她对你说的这几话,究竟有几分重量?”嫣然加重语气。
“听起来蛮有意思……”太一扶着门微微敞开,他思索。
“我无事需皇太女效劳。不过,既然赌约是为她而设,我这师兄就为小师妹请求皇太女一样东西。
你师父白帝少昊放逐在丹穴山里那只火凤,可安在?”太一敲着手中折扇问道。
“万万不可!”
嫣然没想到他会提出要丹穴山凤凰神鸟,青鸾火凤。现在只剩那只火凤,之前青鸾被魔族劫走师父已经大发雷霆。
她借口道:“我没有灵牌,纵使知道火凤关在那,也进不去丹穴山。”
嫣然还未说完,就接到空中抛来一个物件,形似琉璃晶莹剔透,正是靖瑶仙子掌管丹穴山灵牌,却也只有半面。
“若我输了,用萧皓月的名字,在华胥国一生。
在此,陪嫣然一生一世,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可好?”太一语气轻柔,充满诱惑。
嫣然微眯眼眸,她不觉微微点头,有些沉迷。
前世她明明先遇到,可惜身份被皇权妨碍,如今她掌控皇权,却晚了。既然上天让她想起来,又让她在街上遇到,她怎么不可为自己争取一个相守的机会。
“若你输了,只需把灵牌放入丹穴山,放出火凤。”太一扶着她发鬓,笑的异常温柔:“是不是,很简单?”
“……是。”嫣然迷醉答道。
若前世无法得到的东西,难道今生也无法弥补?
她,不甘心!
“我漂亮吗?”嫣然忽然扶着脸问道。
“明艳动人。”太一微笑着答道。
“她漂亮吗?”嫣然瞥了一眼客栈厢房,问道。
“未曾留意。”太一仍然微笑,仙界仙子各个风姿绰约,时间久了审美疲劳,他也不太在意仙子长相。
嫣然似乎很满意太一的答案,与他定下赌约:
南风馆比定力,嫣然与神音,谁更强。
神音刚牛饮三杯凉茶,就见太一端着衣饰盒走进来。
“如何?”太一从数件衣裙里,选了一件水蓝色。
“不错。”神音点头,正准备起身去换衣服。
他忽然挑眉,指着那件烟熏紫,问道:“如何?”
“不错。”她继续点头。
他眯起眼眸,指着自己的鞋面问道:“如何?”
她被问烦了,看都未看就答道:“不错。”
“师兄的鞋面也不错,小师妹要求很低嘛。”他一时失笑。
“人家都是人靠衣装,师妹我脸衬衣裳,无论什么样衣衫穿身上都是华丽光鲜。”她厚脸皮答道。
“自恋。”他懒得选,随意把那件水蓝色衣裙抛给她。
“没办法,我这没爹没娘的孩子,师兄对小师妹的评价就一句‘未曾留意’,没人疼只好自己疼自己。”神音拿起衣裳。
“你听到了?”太一眼眉微微上扬,他与嫣然又不熟,这嫣然皇女忽然问他,自己长得漂不漂亮,他当然要礼貌性的夸赞对方两句。
“神仙脸皮,最容易欺骗世人;等同面皮表层那一部分,浅薄、表面、局限、不深,名为‘肤浅’。”太一缓缓说道。
“你解字解上瘾,这话不会本是想在‘法道会’上说,却苦于未发挥的机会?”神音取笑问道。
“你师兄一把岁数,男子到了一定年纪就不会太在意外貌这回事,肤浅的表皮只会停滞修行,内涵才是最重要……
内涵这种东西,是需要时间慢慢了解,你觉得?”太一微笑问道。
“那你看我,‘内涵’如何?”神音指着鼻尖问道。
“我看你……”太一上下打量她片刻道:“‘肤浅’都做不好,这么脏也不知打理,赶紧把那身脏兮兮衣服换下来,看着碍眼。”
须臾。
神音从屏风后走出来,太一正坐在窗边看书。
“书好看么?”她一边整理衣摆一边问道。
“还不错。”他正看到兴头上,敷衍说道。
“那,书好看?还是,我好看?”她妩媚问道。
“……”他轻笑,瞬间会意。他瞥了一眼书册边缘书号,记着看到那,等会再看。
他才缓缓抬眼,凝视她一会,微笑着口不对心的说道。
“你美极了。”这么肤浅,死活一定要他赞她美貌。
“那你还看什么书,看我。”她就是如此肤浅,有些话不说出来,怎会知道动听不动听。
神音身披水蓝色衣衫,如散花水雾水薄烟纱,搭配上她那双明亮清澈眼睛,确实别有一番风味。
然而散落在肩膀的发丝,总显得她稚嫩了些。
太一扶着下颚,他眼神扫视摆在桌上一排整齐配饰:
玉笄、七宝钗、流苏金步摇。
他眼眸闪过一道精光,拿起流苏金步摇插在她发髻,金步摇一步一颤,珠玉缠金流光,流苏长坠荡漾,甚是华丽。
他扶着她做到梳妆台前,对着铜镜赞许道:“闲静时如娇花照月,行动处似弱柳扶风。”
她执手把玩金步摇上落下坠子,撇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好娇弱,不喜欢,换一句。”
“换一句,不如你来换?
诗人的灵感,那里会,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没灵感,爱莫能助。”他干脆做到椅子上,懒洋洋摇着折扇。
“玉不琢,不成器,词不休,不成诗。别气馁,鼎力相助。
金步摇一步一颤,声音甚是清脆,不如,我跳舞给你看,让你找找灵感?”她提议,指着厢房里那面古筝道:“你抚琴。”
她刚说完,拿起古筝却发现,那面古筝无琴弦。
琴上无弦,徒有摆设。
“扫兴。”神音蹙眉。
“但识琴中趣,何劳弦上声?
只要懂得琴瑟中乐趣,还用劳烦在琴上弹出声音?”
太一安抚的笑道,他双手有节奏地按拍琴板,声响清脆,甚是有节律。
神音听了觉得有趣,便摇摆腰肢,回眸一笑。
她发鬓金步摇散发清脆声响,金步摇一步一颤,珠玉流光,流苏长坠荡漾,五色光华。
“大音自成曲,但奏无弦琴。
如果天地合鸣,天籁在心,还要琴弦做什么?”他的话甚是潇洒。
“会得无弦琴上意,水流云在已多时。
虽然琴声是听不到,不还有笛子,声乐旋律中乐趣,又怎么会在乎,形式是琴弦还是笛音。”她解下腰上笛子扔给他。
时光流转,那日下午,他们玩的甚是开心。
生活就是如此,清冷寂静时需要锦绣繁华,过于喧嚣又向往空灵寂静。
一人吹箫弹琴过于萧瑟,需要另一个聆听赋诗;一人翩然舞蹈,需要另一个驻足观赏。
“灵感来了没?”她跳累了,脸颊绯红,甩开额上薄汗。
“静如姣花照月,动似颤袅相媚。”他放下手中笛子,拿出衣袖锦帕,递给她。
神音微笑着正要接过,太一忽然收回锦帕,他说道:“你那先欠着,改明日是要还的。”
接过锦帕,神音了然点头:“知道了,我现在累了,到时候还你,行了吧。”
“你知道,还什么?”太一忽然望着那方锦帕问道。
“诗嘛,‘静如姣花照月,动似颤袅相媚。’两句,等我有灵感,还你四句,可好?”神音抹干净额上汗水说道。
“甚好。”太一笑意凌然的答应。
此时此刻,琴弦不重要,曲子不重要,舞蹈不重要,只需无声胜有声的,知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