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中

熟悉萧皓月的人都知道,他从小就不喜欢穿白色衣衫,知道一个人喜好不代表什么,萧家上上下下都知道少爷衣着花哨,不喜素衣,却并不清楚原因。

一个人喜欢、讨厌,终其缘由,皆来自他的经验。

萧皓月前世穿了一辈子白色衣服,拥有前世记忆的他,每逢想起来,他都觉得厌恶。

萧皓月是华裔,前世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美国洛杉矶LosAngeles天使之城。

高耸入云建筑,霓虹灯照耀城市,往往是人对美国西海岸,洛杉矶广为熟悉的印象。

加尼福利亚州科学中心,一个隐秘研究计划,如洛杉矶夜晚光怪陆离霓虹灯般,闪烁冷艳光芒。

孩子。

只要最优秀精子与卵子组合,足以成为最优秀基因。

选用人类群体,最优秀的男人与女人作为材料。那些男人与女人所生下的孩子,必需穿着同样的衣服、吃相同的食物、住在相同房间、给予相同教育、拥有同样监护人。

在平等环境里长大,那些孩子,谁更为优秀?

白种人、黑种人、黄种人。

那个种族,最聪明?

灭绝人性毫无道德感计划,在洛杉矶加尼福利亚州科学中心,持续十八年。

计划名为:

AngelsofCreation创造天使。

那里出生的小孩子,十八岁之前一直生活在一个白色世界,白色房子、白色家具、白色餐具、白色衣服。他们认识的世界,唯一的颜色。

白。

苍白,诡异而脆弱,阴森冰冷,带着病态。

那时萧皓月还没有名字,他是次品,智商与普通人相差无几,唯有不断努力,支撑到现在,代号K1。

很多初到学者以为K1,king国王,男生组里最强的那个,学者感兴趣问他:“Q1是谁?”

Queen王后,按英文排列,她是女生组最强的。

他摇头,K1只是K组第一号,宛如学号般称呼如名字一样,不具备实力暗示。不然,A1岂不是不问性别,所有人中最强的那个。

他经常喜欢恶作剧,在教授讲台前放置一个显眼六阶魔方,把注满水的水桶高高吊在讲台上面,等教授被魔方吸引,拿起它那一瞬间。

轰隆——

一声。

倾斜而出雨水打湿教授全身,智商卓越教授也不比他们聪明多少。

在他有些肆无忌惮笑声里,等待着他,禁闭室广阔的大门。

他是禁闭室常客,为了打发无聊,经常把小玩意藏在不起眼角落,当他把藏在沙发底下的书抽出来。

蓝底封面,法国诗人保罗瓦勒《海滨墓园》上写着:Leventselève,ilfauttenterdevivre。纵有疾风起,人生不言弃。他更喜欢直白翻译成:起风了,唯有努力生存。

这并不是重点,他那本最感兴趣《花花公子》什么时候换成平淡无味的诗歌?

当然,当从沙发中找到柏拉图那本《理想国》时,他撇撇嘴角,想到身穿比基尼的金发女郎杂志被拿走,他决定彻底鄙视拿走《花花公子》的偷书贼。

《花花公子》作为美国,最受男人欢迎的成人杂志,封面清一色皆为撩人性感的妩媚*,而他的创始人首席执行官CoryJones会在墙上悬挂毕加索印刷品。《花花公子》似乎时刻在警惕男人,思想可以放荡,但肉体必须谨慎。

他转念一想,在《理想国》扉页大笔一挥,大言不惭写道:

哲学之于现实,如同YY之于情爱。

哲学无法解决现实问题,就像YY只能安慰自己内心空虚,生理上一时冲动,却不能带来爱人。

冲着柏拉图冷哼,他诅咒拿走他心爱《花花公子》比基尼的金发女‘偷书贼’,别想找到爱人。

数个月后。

当他再次来到禁闭室,熟练摸索沙发底下,他的比基尼的金发女郎又回来了,随着《花花公子》一起落下的《理想国》也掉了出来。

他打开第一页:

哲学之于现实,如同YY之于情爱;

是和爱人一起,或者自行解决?

这是一个问题。

你的答案?

他止不住笑了起来,那个偷书贼很有意思。他蹙眉思索片刻,在上面写了一句话,那段话变得完整。

哲学之于现实,如同YY之于情爱;

是和爱人一起,或者自行解决?

这是一个问题。

你的答案?

有时候想,有时候不想。

他有时候与爱人一起,有时候自行解决,就像特定时候思索复杂哲理,更多时候闲散度日。

从那时候开始,他经常持续恶作剧,被关禁闭就可以和‘偷书贼’通信。

偷书贼告诉他,教授说,柏拉图在《理想国》里塑造一个特别的臆想,哲学家做为城邦守护者,应该为王。

加尼福利亚州科学中心的天使计划,AngelsofCreation创造天使。

也是,最优秀的男人与女人基因所生下的孩子,我们必需穿着同样的衣服、吃相同的食物、住在相同房间、给予相同教育、拥有同样监护人。

我们会成为王,最强的人。

他很想告诉偷书贼,教授所说的只是一个美好臆想。

如同柏拉图在《理想国》里曾强调,孩子出生后应该交给国家抚养,那么所有父母都会是他们的爸爸与妈妈,他们可以得到无数爱。他记得历史上斯巴达人曾如此做,每个孩子出生后交给长老,由长老决定孩子生死。斯巴达,仍然是未开化野蛮民族。

《理想国》里所说孩子有无数父母,等同于没有父母,无数人虚幻的爱,现实里没有爱。

教授经常用圣经,给他们洗脑:‘我们是上帝的儿女,因认识真理而得已自由。’他在圣经后面写道,‘我们只是试验品,唯一价值,论文报告里百分之百几的成功率,天才不过是一个虚浮数字。’

半年后某一天,他再次摸索沙发底层,一份地图落了下来。

地图上清晰标注着洛杉矶、加尼福利亚科学中心位置。他手指掠过科学中心旁边高耸雪山,似乎只要翻越眼前白色障碍,就可以永远离开这里。

前提,他要拿到护照。

他生平第一次繁衍出对事物模糊渴望,那时还无法说明渴望东西准确名字,‘偷书贼’给了他离开的途径,他们约定一起逃离。抚摸地图角落签名A1,他知道‘偷书贼’的代号A1。

A1他同伴的名字。

笔尖微微在纸上旋转,他拿起笔写下K1,他的名字K1与A1并肩在一起,唇边悬起一丝笑纹,心里无端觉得很愉悦。

加尼福利亚科学中心楼顶天台放置一台哈勃望远镜,他把那台机器略微调整角度,让地面哈勃望远镜与太空那台空间望远镜互相联系,空间望远镜在1990年肯尼迪航天中心由“发现者”号成功发射,进入地球大气层之上,地球空间轨道位置,围绕地球运转。避免了传输影像受到大气湍流扰动,杜绝大气散射造成的背景光,视相度绝佳。

他用那台哈勃望远镜捕捉一颗星星。

距离地球一百三十四年亿前GN-z11星系发出的微光,GN-z11星系是一颗异常明亮的“婴儿星系”,方向位于大熊星座。

教授曾说,人现在观测到GN-z11星系是宇宙大爆炸后四亿年的样子,照片里星云谜团相互簇拥,与普通星云别无二致。

他不知道四亿年前在那里,却执意把那一抹微光,命名A1。

那个他连性别都不明的‘偷书贼’朋友。

星星是K1唯一拥有的东西,他可以自由分配署名权,那时候他想,K1多少还是有些东西,也不算是很惨,对不对。

计划逃跑那天,他再次来到加尼福利亚科学中心楼顶天台,用哈勃望远镜电脑快速扫描一张GN-z11星系照片。

影像捕捉技术纯熟的空间望远镜,照射出清晰唯美画面。

星团编织星星点点,奇异意象,宛如夏夜星空下闪耀微光萤火虫。

把照片收进口袋,侧身凝视眼前白蔼茫茫透着冷寂雪山,他所要跨越过去障碍,苍白雪山。

登山,其实是一个矛盾的意象。

不断向上攀岩,旅途艰难,却在心里怀揣着对山顶美妙风景幻想,似乎一切艰难困境只为最后到达山顶一场考验。

他身体顺着倾斜而出的汗液被浸湿,他冷得几乎瑟瑟发抖。

后来有人告诉他,登山时最忌讳穿棉质内衣,棉吸水性太强,汗水浸染过棉衣服穿在身上感觉,如被水龙头浸湿毛巾落在水槽,而他现在感觉,那坨被扔在水槽软趴趴毛巾放入冰箱里,毛巾软趴趴表面覆盖一层冰晶。

而告诫他的人,教授微笑站在山顶。

教授拿出口袋里的护照,蓝色封面银白色passport友好而亲切。

教授说道:“孩子,你不是很想要这个?等价交换,把手上地图给我。”

他低垂眼眉思索片刻,摸到口袋里GN-z11星系照片。

忽然退了一步,指着护照,摇头:“现在,不想要了。”

教授也不生气,他凝视他一会。

忽然从包里摸出那本《花花公子》,金发比基尼女郎妩媚眼角微微上挑,似乎带着嘲讽的笑意。伴随一起落下《理想国》,白底封面落在雪里。

教授模仿柏拉图在会饮篇里语气,说道:

“起初,世界上有三种人,太阳之神是男人,大地之母是女人,以及月亮代表的阴阳人,两倍于人的官能和力量。

宙斯为了削弱人类,把人劈成两半。

一石两鸟。

一方面个体人类只有原来一半那么强大,另一方面他们的数量加倍,由此你们更好地侍奉神族。

所以,人类一直在寻找自己的“另一半”。”

教授一边说着,一边把那本《理想国》捡起来,塞入他怀里,在他耳边轻声说:“不想猜猜看,《花花公子》和《理想国》怎么会都在我手上?”

他被A1出卖了!

这个想法瞬间划过他脑海,眼神一顿,口袋里那张GN-z11星系照片几乎被搅成一团。

“好孩子,如果不想被人背叛,最好的办法是什么?”教授的声音再次蛊惑他。

最好的办法……

先,背叛别人!

他拿出那份地图,教授接过地图匆匆看一眼上面签字,A1。教授微笑拿出护照,指着护照页面上名字:“K1你有名字,恭喜。”

‘萧皓月’三个极具讽刺意味字眼落入他视线,月亮代表的阴阳人,两倍于人的官能和力量。宙斯为了削弱人类,把人劈成两半,人类一直在寻找自己的“另一半”。那是在提醒他永远失去自己的“另一半”?

此时,他才恍然如果教授一早发现K1与A1的秘密,又何必逼他交出地图来确定对方是谁。

答案只有一个,他讽刺的问道:“禁闭室监视器没告诉你,是谁?”

教授耸肩:“她把监视器弄坏了,却落下两本书,我猜那孩子爬上椅子弄坏监视器时,书从她口袋里落下来,没得及捡。”

“A1,是女孩子?”他的话脱口而出,问题连他自己都有些惊讶。

“无论她是什么,都已经和萧皓月无关了。”教授拍了拍他肩膀。

“我还能再见到她?”萧皓月知道自己问题很好笑,或许他有些不安,十八岁时所怀揣懦弱与忐忑内心。

手掌里那本护照不断提醒他,不过是代号K1在实验室可有可无的次品,他开始有身份拥有名字,虽然不到一分钟,护照还没有被捂热。

稚嫩的他,不过是教授手掌里可有可无的玩具。

“如果你相信柏拉图的话,有机会,你会见到她。”教授看了一眼他怀中那本《理想国》,微微点头,附在他耳边说:“等到……下辈子,记得别改名字,改了她会找不到你。”

柏拉图曾认为人是有灵魂,灵魂会有轮回。

萧皓月眼眸一怔,他手中那本《理想国》应声甩在地上,书本背面被寒风吹开,上面清秀字迹:“你需要明白活着的意义,当你望着我的眼睛时,你可以感受到我的痛苦。”

k1无法感觉到A1的痛苦,如同萧皓月还来不及知道安逸与他前世记忆纠葛,她已经消失了。

萧皓月此后再也没有离开,他进入实验室成为加尼福利亚科学中心的研究员,遇到无数代号A1的孩子,他开始明白那些数字,对他不具有意义。

花开花落,春去冬来。他一生都待在尼福利亚科学中心,衣着白色工作服,偶尔抬头瞭望那座白色雪山,若有所思。

付出百分之一百的感情是需要勇气,这种勇气只会存在他少年时代,还不知感情意味着什么的时候。而少年时,他付出了就会想要得到她百分之一百的回报。只是,其中产生一些误会,他以为得不到回报,他以为被背弃,以此他选择……先背叛。

漫长时间过去后,重新审视自己,他才发现,在感情上他始终是个自私而懦弱的人。那个世界岁月里影像最深刻,伴随着鼻息之间冰冷而凝成大团白雾,他所背负愧疚与罪过,无星漆黑沉寂夜空,无法磨灭。

白色雪山。

他记忆里痛恨的白色、雪山隐含蓄意,今世对方淸缈无端眷恋,前生今世种种集合在一起意象,显得毫无意义。

萧皓月忽然很想放声大笑。

眼睛不是最会骗人的,记忆才是。

拥有前世回忆的人,却被记忆所玩弄,命运深不可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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