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团购的烤鱼套餐也上桌了。

“我拜托服务员帮忙把两份烤鱼合在一起,所以分量会比较‘壮观’。”

周明瑞指着端上来的烤鱼解释道。

三人面前,加深的不锈钢烤鱼托盘,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起食堂窗口盛装食物的份数盆。

里边的烤鱼连同汤汁、调料一起被锡纸包裹着,放到了火锅炉子上加热。

周围摆了一圈的配菜,有蔬菜拼盘、脆皮肠、豆腐、豆芽、千张、宽粉等,除此之外,还有小酥肉、油炸花生米、凉拌海带丝之类的小吃和凉菜。

以及满满一锅白米饭。

彭登和周明瑞熟练地掀开上方的锡纸,将搭配的食材依次添加了进去。

烤鱼是经典的香辣口味,使用了一条足足4.2斤的清江鱼,鱼身两侧都开了边方便入味,上头铺了满满一层的蒜蓉酱和辣椒段,看起来红彤彤的颇有食欲。

一旁无所事事的苏默很闲地脑补起烤鱼的做法。

这条鱼本身是半熟的,应该是提前炸过或烤过一次,然后才浇上汤汁,端到食客面前再次焖煮。

他一边发散思维,一边往嘴里扔花生米,经过油炸的花生米异常酥脆,稍微放凉后撒上了适量的盐,咸中微甜,又香又脆。

“等咕嘟咕嘟地煮沸后就可以开吃了。”

重新盖上锡纸,周明瑞笑着说。

三人又一次闲聊起来。

有了之前周明瑞的混科打岔活跃气氛,苏默和彭登现在的表现自然且放松了许多。

比如经过周明瑞认证的标准低头族彭登,终于捡起了他冷落了一刻钟的手机。

于是他一边低头玩着手机,一边吃着各种前菜,一边听着两人的交谈,偶尔插句话表达自己的观点。

期间苏默还收到了周明瑞发来的微信消息:

“吃饭时玩手机是彭登的习惯,不要介意啊。”

苏默看着周明瑞隐约带着歉意的笑容,也回以一笑,打字回复道:

“其实我更好奇他是怎么做到一心三用的?”

托盘里的烤鱼很快就煮开了。

周明瑞很有经验地等着托盘里的菜又滚了三、四分钟,才俯身关掉了炉火,这样既保证了配菜彻底煮熟,又保证了烤鱼不会糊底。

随后三人纷纷动筷。

苏默夹起一块烤鱼送入口中,鱼肉肉质细嫩,鲜香麻辣,几乎没有惹人厌烦的小刺,吃起来很是爽快。

咸香的汤汁完全浸入了鱼肉,所以吃多了会觉得有点咸,但拿来下饭却是刚刚好。

有了美食作伴,餐桌上的氛围也更加热烈。

苏默穿越前涉猎广泛,周明瑞自称什么都懂一点的键盘学者,而彭登也在刚开始苏美尔的话题中显露出不俗的知识广度,因此他们不论什么话题都能聊上一段,基本不必担心会冷场。

苏默和周明瑞一起混过半年的午饭,对周明瑞的聊天风格和节奏已经非常熟悉,就将部分注意力放在了彭登身上。

彭登依旧边玩手机边享用着烤鱼,不过在对待美食时,他的态度明显比之前要认真了一些。

虽然还是一心三用,但苏默发现他无愧于番外里周明瑞“非常敏锐,擅长捕捉细节”的评价,发表的见解往往一针见血。

三人聊天的内容往往是跳跃式的,可能上一秒还在聊某个问题,下一秒就自然而然地开启了一段新的话题,而这个过程并不显得突兀。

如果有旁人误入其中,或许会听得一头雾水,再看向他们习以为常的表情,大概会疑惑奇怪的究竟是自己还是眼前这三位。

聊着聊着,话题不知怎么转移到了周明瑞目前的困扰上。

“你那个室友还是老样子吗?”彭登问。

听到这个问题,周明瑞的脸色隐隐有些发白。

他是昨天上午从老家启程返航的,回到租的房子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

当时的周明瑞又累又困,连晚饭都不想吃,往床上一躺直接睡着了。

然后他就度过了一个“美妙”的夜晚。

周明瑞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反手指向自己的眼睛下方:“你看我的模样不就知道了吗?”

他过年回老家睡饱睡足、好不容易才消下去的黑眼圈,仅仅过了一个晚上,就又泛起了淡淡的青色。

苏默眯起眼睛,也跟着问道:“你那位新室友究竟干了什么?”

周明瑞的表情再一次发生了细微的变化,眉头微微锁着,嘴巴撅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神似苏默刷到过的一张猫猫委屈表情包。

“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他缓缓开口,悲愤地控诉道,“大半夜的不睡觉,搁那外放营销号!”

“噗。”

彭登迎着周明瑞“震惊”和“指责”的目光,淡定地抹了抹嘴:“意外,意外,你继续。”

“唉……”

被彭登这么一打岔,周明瑞原本积累的气势也卸了下来,他伏案把脑袋搁在桌子上,无精打采地说:

“他不仅大半夜的外放营销号,音量还控制得特别微妙。

“就是那种,虽然声音不是很大,但想忽略也忽略不了,然后一直一直有节奏地在那响,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听得人特别地心烦火大……

“而且,而且,他那个营销号的内容还特别洗脑!有时候我被吵醒,撑不住后又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于是真正的噩梦来了……

“我的梦里没有别的,全是‘注意看,这个男人的名字叫小帅balabala’的无限循环啊啊啊QAQ!!!”

苏默边听周明瑞的描述,边尝试着代入他的角色,然后感同身受地恶寒了一下。

他又问道:“这已经严重干扰到你正常休息了吧,你没找房东反映吗?”

“……找了。”周明瑞顿了顿才回答。

“明瑞年前就找过了,”彭登说,“那时候房东说会和他好好交流一下。”

“可现在看交流好像没有起到作用。”苏默望着周明瑞越发复杂的神情,“是有什么隐情吗?”

周明瑞试图拉扯一下嘴角,但最后还是只发出了一声叹息:“那个人是房东的亲戚。”

“得,帮亲不帮理。”彭登淡淡地评价了一句。

苏默:“所以你打算怎么办,应该不会继续忍着吧?”

“是。”周明瑞直起身体,正襟危坐,“我准备搬家,只是暂时还没找好新房子。”

苏默沉吟了两秒,直接提议:“那不如搬来和我一块住吧。”

周明瑞愣了一愣:“啊?”

苏默对他笑了笑,调侃道:“我现在一个人住,租的房子还蛮大的,正好有个空置的卧室。”

“……这会不会不太方便?”周明瑞看上去颇为意动,但嘴上还在犹豫。

苏默凝视着他的眼睛,放出了杀手锏:“我住的地方离公司很近,走过去也就十分钟左右。”

他不出意外地看见周明瑞的双眼瞬间明亮了起来。

周明瑞正在租的房子属于未改造的老城区,虽然租金比较便宜,但每天坐公交上下班,单程就要一个半小时,每日的通勤时间更是长达三小时。

如此高昂的时间成本,对任何一个打工人来说都是沉重的负担,而且周明瑞坐公交中间还得转一次车,哪怕办理了公交卡有半价优惠,一天的车费也有六块钱。

一瓶可乐三块钱,一天的公交车费够买两瓶可乐,一周就是十瓶,一月就是四十四瓶,一年就是……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那步行十分钟的通勤路线,放到周明瑞身上,则意味着他每个工作日的清晨,都能幸福地多睡一小时零二十分钟——

一小时零二十分钟!

这是任何打工人都无法抵挡的诱惑!

周明瑞当即点头应下,可还没来得及说出“今后请多多指教”,就听彭登不紧不慢地点出一个关键的问题:

“你这个季度的房租已经交了吧,打算就这么扔了?”

周明瑞:“额……”

他转头向苏默解释了一番。

周明瑞是在去年六月二十四号租的房子,当时签订的租房合同是租期一年、押一付三,所以到今年一月时,就履行合同把未来三个月的房租给交齐了。

“如果我提前退租,按照合同会归还押金,但不一定能够拿回剩下的房租……”周明瑞无奈地说。

彭登进一步补充道:“而且你主动退租,在法律上是你先违反了合同,哪怕签订的租房合同里没有相关条例的约束,房东也有权扣留你的租金。”

苏默静静地听着,微笑着问:“所以?”

“什么?”

“我不认为你就这样妥协了。”

周明瑞斩钉截铁地回:“当然不。”

那可是他未来两个多月的房租,何况这件事中错的又不是他。

他明明才是受害者!

思至此处,周明瑞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今天是十二号,周五,最迟到下周五的十九号。”他认真地说,“给我一个星期的时间,我会找房东好好地谈一谈的。”

末尾的“谈一谈”,周明瑞明显加了重音。

之后他们响应了光盘行动,苏默和彭登将饭钱转账给周明瑞,圆满结束了这次的小聚。

度过最后一天春节假期,来到2016年2月14日,这个周日既是情人节,也是年后返工的第一天。

接下来的时间里,苏默就眼睁睁地看着周明瑞的黑眼圈越来越重,甚至可以跟国宝一决高下。

刚开工的那两天,由于大部队依旧沉浸在假期的气氛中,情绪都不怎么高昂,导致周明瑞混在其中还不算显眼,但随着众人状态的回归,周明瑞的精神却是一天比一天萎靡,画板子时打哈欠已经成了他的常规操作。

“……你先睡一觉吧。”

开工第一周的周三,约定好的倒数第三天上午,苏默站在周明瑞身后劝道。

“不,我还能继续画……

“苏默你看,我布的线还挺直的啊……

“我还年轻,通宵几天不要紧的……

“这是我的工作,你们还在等我的PCB_layout……”

周明瑞顶着一双熊猫眼昏昏欲睡,挣扎着伏案工作,试图通过不断说话来保持清醒,哪怕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

“苏默,我终于懂了……

“画板子根本不需要纠结什么正确步骤……

“只要不断朝着目标前进就可以了……

“只要不停止,探索的道路就会不断延伸……”

苏默打断他:“够了。”

但周明瑞依然固执地、有气无力地抬起手:

“不要停下来……呃!”

苏默果断送周明瑞入眠,垂下眼盯着他,没什么情绪地开口:“在探索道路前,你还是保证自己先别猝死吧。”

然后他抬起漆黑深邃的眼眸,以一种散漫但很锐利的目光环顾了办公室一圈,直到把所有好奇往这瞧的同事都看得讪讪低下头,才收回了视线。

专业能力是很直观的东西,即使无法量化,内行人也能明显察觉到强与弱的差距。

菜是原罪,强者才会受到优待,尤其是技术水平不声不响间超越所在层次的同行,嫉妒和针对早已失去了意义,不如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又或者可以说,他们只能这么选。

当周明瑞神清气爽地从沉睡中苏醒时,窗外已是暮色朦胧,夕阳半掩于流云之间,唯有余晖映照出晚霞。

“你醒了。”

周明瑞循声望去,只见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坐在工位上的苏默正在翻阅一本书籍,从他的角度能隐约见到那老旧泛黄的布面封皮……

等等,空荡荡的办公室???

正在揉脖子的周明瑞动作僵住了,他干巴巴地问:“我睡了多久?”

“不长,”苏默没有抬头,语气平淡,“也就正常睡一觉的时间。”

正常睡一觉的时间……

难怪这么饿,周明瑞先冒出一个念头,回过神后下意识地倒吸一口冷气:“我这一觉睡了八个小时?”

还是在上班的时间公然摸鱼!!!

“完了,我的工作……”他神情惨淡,“我要被辞退了……”

“你的工作,我帮你画完了。”苏默慢慢地合上手里的书,很和气地说,“你失眠的情况,我也跟李主管和邓组长汇报过了。”

周明瑞一时卡壳,思索片刻后试探着回:“……谢、谢?”

不知为何,他的直觉告诉他苏默在生气……

苏默沉默地看着他,良久,才挑了下嘴角。

“这次就算了。”他说,“注意保重身体。”

苏默将那本三道暗红粗斜杠箭头封面的俄文书籍塞进黑色的公文包,然后起身催促道:“现在已经六点半了,我记得你要赶公交吧?”

周明瑞:“!”

他顿时顾不上其余的事,匆匆整理起了面前的工位。

直到苏默越过他走到办公室门口,周明瑞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喊住了他。

“等等,苏默,”他问,“我之前是怎么睡着的?我好像没有印象了……”

“是催眠术。”

似乎轻轻叹息了一声,苏默转过身,一本正经地回答。

“我使用了催眠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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