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四娘感觉自己的心“扑通”的猛跳了一下,这种感觉陌生中又夹杂着一些熟悉的感觉。
她看着眼前的黑暗,以及黑暗中透出的隐隐月光,忽然记起来,夫君七日还魂的那夜,她的心也曾这么猛然的跳过一回。
都说还魂日,家中是不能留人的,唯恐去世的人看见生人舍不得离去,而耽误了自己投胎的时辰。李四娘自然不愿意自己的夫君不能投胎,可又想着这是自己唯一能够再见他一次的机会,于是就躲在灶房里,将窗纸戳破了一个洞,悄悄的看着外头。
起初,夜很安静!渐渐的起了风,那风很轻很轻,却又能够让人明显的感觉到一丝寒气。李四娘记得自己下意识的就搂住了双肩,胸腔里的那颗心脏“扑通!扑通!”跳的更加厉害,也不知道是自己紧张的,还是害怕的。
就在她稍稍慌神儿的时候,她听见了一阵细微的铁链上。那铁链像是拖在地上的一样,一声又一声的。她努力睁大了眼睛,这才看见,在旋着的风窝中有一抹黑影,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
她看着那黑影走向自己的卧房,在里头逗留了几分钟。卧房里的灯,先是亮了一下,跟着很快就又灭了。她用力的捂住自己的胸口,感觉温热的眼泪顺着脸颊淌了下来。她拼命的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不让夫君因为留恋她而耽搁了去投胎的时间。可从她的手指缝里,还是渐渐的溢出了细细的哭声。
那个黑影原本是要离开的,或许是听见了她的哭声,于是在院子中间停留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上天体恤她的一面真心,月光竟在那个时候打在了黑影上,让她勉强的看清了夫君的脸。
他是笑着的,他知道她就躲在灶房里,而她的心意,他全都懂了。所以那笑容,是让她安心的笑容。
李四娘也笑了,含着泪水的那种笑,她不知道夫君是否真的能够看见,但她希望他走的安心,想要告诉他,没有他在的日子,余下的生活她依然会努力的过好。
那次经历,是李四娘人生当中唯一一次见鬼的经历,也是她隐藏在心中许久、许久的小秘密。甚至,连铃铛都没有告诉。
现在,她的心又这么的跳了一下,感觉很相似,但又有些不同,因为他感觉到了自己的不安,是那种略微带点恐惧的不安。于是,她抬头朝着门的方向看了眼。
门口很安静,李四娘松了口气,借着月光去摸索火折子。就在她找到火折子,想要将蜡烛重新点燃的时候,她感觉对面的凳子好像移动了一下,就像是有人坐下来一样。
蜡烛被重新点亮,她抬头,看向自己的对面,什么都没有。李四娘抚了抚胸口,重重的吐了口气。可当她低头拿起针线,准备进行调整的时候,一张放大的脸突然的出现在她眼前。
“你,是在找我吗?”
那张脸,是一张老太太的脸,脸上的褶子都堆在一起,只能看见一双眼睛,可那双眼睛里却只有眼白。她的头发,大多都还是黑的,只在黑发中掺杂着一些灰白色,有一缕垂到了脸上,将眼尾的部分稍稍的遮住了那么一些。
李四娘闻见了那种只有在死人身上才能够闻到的腐臭味,她慢慢……慢慢睁大了眼睛,然后昏了过去。
等李四娘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铃铛趴在床头,焦急的看着她,在铃铛的身后站着刑如意、狐狸以及苏家的二公子苏景良。
“嫂嫂,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就晕倒了?”铃铛见李四娘醒了,原本还绷着的小脸,瞬间变成了一张哭脸儿,趴在李四娘身上就呜呜的哭:“都怪铃铛,夜里睡的太死,连嫂嫂你晕倒了都不知道!”
李四娘看着铃铛,原本想要好好的安慰她一下,目光却不自觉的落到桌子旁的那一张凳子上,她的身体开始不由自主的打起冷颤。
“如意!我昨天夜里好像见鬼了!”
“什么样的鬼?”
其实,不用李四娘说,刑如意与狐狸也已经察觉到了留在房中的不同寻常的气息。这股气息起初很淡,加上房中搁置了一些新的家具,所以早前来四娘房中的时候,刑如意他们将这股异样的气息给忽略了。
毕竟私家宅院的客房,不必外头的客栈,发生命案的几率极小,也不会盘旋什么冤魂死鬼。眼前的苏宅,似乎事事都是例外的。
“一个老妇人,但是样子很奇怪,我是说她的那张脸很奇怪,就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挤压了一样,有点变形。所以我没有办法准确的向你描述她的长相。”李四娘深吸了几口气,让铃铛扶着,缓缓起身,又看了一眼那只凳子:“昨天晚上,她就坐在那里,很可怕的样子。虽然我在心里拼命的告诉自己,不要害怕,不要害怕,或许她来找我,是想拜托我一些事情。可我到底不是如意你,还是心怯的厉害,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昏了过去。”
听你的描述,她倒也不像是故意来害你的,否则在你昏倒之后,肯定要在你身上留下些什么。刑如意说着,走到床前,为李四娘把脉:“铃铛发现你昏倒之后,就立刻去通知了我和狐狸,当时我已经帮你查看过,身体并无大碍,只是被吓着了,魂魄略微有点散,喝了安神的汤药之后,就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刚刚,我又帮你复查了一遍,确认那个东西并没有对你做什么。”
“托梦算吗?”李四娘问,“其实,我也不知道那算不算是托梦,不过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蒙。梦里看见一个姑娘与一位公子在争吵着什么,可不管我如何努力,都看不清他们的脸。只记得,他们越吵越凶,突然间那位公子拉住了姑娘的衣袖,然后姑娘挣扎了一下就倒在了地上,应该没有受伤。姑娘没有再说话,一直瞪着那位公子,公子则转身离开。就在这个时候,原本跌坐在地上的姑娘突然站了起来,然后快速的跑向那位公子,从怀中掏出了个什么东西,就刺进了那位公子的身体里。再然后,那梦里就是一团雾,灰蒙蒙的雾,什么人都看不见了。”
“可你刚刚说的,昨夜见到的那个是个老妇人!”
“对,是个老妇人,但我梦里见到的却是两个年轻人,尤其那位姑娘,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衣服样式也都很新,所以我推测着,那位姑娘应该不是老人年轻时的模样。”李四娘揉了揉有些发痛的太阳穴:“小的时候,常听我娘说,过世的人若是有什么心愿未了的就会给在世的人托梦,告诉她自己想要做什么。可惜,我等了这么多年,夫君他一个梦都未曾托给我,我想他应该走的很安心。好不容易做个梦,却又是这么奇怪的梦,所以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托梦。”
“做梦的原因有很多,并不一定每一个梦都要有缘由。你再多睡会儿,我让铃铛守着你。”刑如意说着,从袖中掏出一支香来,点燃,递给铃铛:“这支是安魂香,让你嫂嫂再好好的睡个觉,等睡醒了,就会没事了。”
“我现在已经没事了!”李四娘说着,便要起身,却被刑如意强硬给按回到了床上:“还说没事!我都听铃铛说了,说你这些日子净帮着给我绣东西,连觉都不好好睡了。这睡眠不好,就容易被邪气入侵,也难怪你会看见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听我的,好好睡一觉,那些绣品,不急。”
“好,我听你的!”李四娘知道刑如意的脾气,也不争辩,顺从的又躺回到了床上,很快合上眼睛就睡了。
刑如意给铃铛使了个眼色,让她好生照看着李四娘,自己与狐狸则带着苏景良去了外头。院子里,阳光正好,照在身上,也多了一些暖意。
苏景良几次欲言又止,整个人显得局促不安。
“苏二哥有什么话就直接问好了,你这个样子,反而让如意觉得不自在。”
“如意姑娘既然这么说了,那景良也就直言了。我爹在我娘之前,还曾娶过一房夫人,是我爹的表妹,我们依照娘的吩咐,称她为母亲。据说,我们这位母亲,脾气不大好,因为跟我爹闹了一些别扭,就吊死在了自个儿的房中。那吊死的地方,恰巧就是小妹苏浅浅目前居住的院子,而浅浅的奶娘,在失踪前,也声称见到了这位母亲的鬼魂。”
“苏二哥究竟想要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按照我们那位母亲的年纪推算,倘若还活着,也是个老妇人了。所以,李夫人昨夜见到的那个会不会就是我们母亲的鬼魂?”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关于那位夫人的事情,我也曾听浅浅提过一些,虽说的不是十分的详细,但大约知道那位夫人去世时,不过二十出头。按照常理,人死后,通常都会保持自己生前的样子。也就是说,如果你是十七八岁去世的,那么死后鬼魂也多会维持到这个年纪。
不过凡事也都有例外,那位夫人是吊死的,也就是咱们俗称的吊死鬼。这种鬼,是不能投胎的,除非她找到新的替身。所以,她也有可能变化自己的模样,来引诱旁人去上吊或者恐吓、吓唬别人去上吊。”
“这么说,真的是我们的这位母亲在府中作祟?”苏景良的脸色变了。
“如意刚刚说了,只是有可能,但不是绝对。苏二哥你难道就没有好奇过,你的这位母亲已经死了这么多年,她为何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要选在你大哥新娶了你大嫂的这段时间出现?”
“这”苏景良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卡了一样,他使劲的顺了顺,才看着刑如意,有些丧气的说道:“难不成,这鬼魂还是我大嫂给带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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