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楠很小的时候,就曾听一个算命的先生讲过。当夜幕降临,有人在背后叫你的名字时,千万不能答应,也千万不能回头。因为那个叫你名字的人,可能是鬼!
此时,李楠站在如意胭脂铺的门前,对面是胭脂铺里负责打杂的小伙计。那小伙计笑眯眯的看着自己,他也礼貌性的浅笑着。可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有人在背后,轻轻的叫他的名字。
李楠!李楠!
李楠下意识的想要回答,可嘴巴刚张开,就闭上了。因为他想起来,那个声音很像是红花的。红花,一个多年前被他休离的娘子,临终时含恨悲绝的眼神一直刻在他的脑海里。
他回过身,身后只有一辆破旧的驴车。傍晚的冷风,将驴车的旧帘子掀起来,他看见母亲躺在里头,全身缩成一团,身上的水不断的往下滴着。
李楠感觉到了一丝恐惧,因为他记得很清楚,临出门前,刚刚帮母亲换过衣衫。那么,她身上的这些水,又是从哪里来的?
李楠!李楠!
那个声音仍在唤着他。李楠小心翼翼的侧了侧头,视线从马车旁掠过去,看向身后的街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入冬的关系,天才刚刚擦黑,这街面儿上便已经没有了人。相隔不远的几个店铺,也都打烊关门,只有门前的灯笼,还在随风轻轻摇着。那白天人来人往的大门,关起来的时候,竟像是一张张闭合着的嘴。
李楠禁不住打了个寒战,眼角的余光飘到天上。他似乎从未见过这样奇怪的天色,晦暗的云层将天空压得低低的,让人觉得心里烦闷。空气中似乎还飘着一股奇怪的味道,他用力的吸了下鼻子,才发现那是一股刚刚烧过纸的味道。
李楠蹙了眉,小声的问站在一旁的李安父亲:“李叔,你刚刚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还有,你有没有闻见一股奇怪的味道?”
“声音?有啊!”李安的父亲指了指那头驴:“这驴一直在哼哼。没办法,年纪大了,干点儿活都不愿意。还有我这车,也旧了,老是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来。不过你娘睡着,应该吵不着她。”
“不是这个声音,是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喊你的名字?”李安的父亲侧着耳朵仔细听了听:“没有啊!你这孩子是不是担心你娘担心过了头,产生幻听了。”
“是幻听吗?”李楠揉了揉耳朵:“那味道呢?李叔你有没有闻见一股烧纸的味道?”
“烧纸的味道?好像是有那么一点。不过这也不奇怪,听说相隔的那一条街上,有一家棺材铺,还有一家纸扎店。这入了夜,街面儿上人少,又有冷风,这味道飘散过来也不奇怪。”
李楠点了点头,可下一秒,一股寒气就迎面扑来。他缩了一下脖子,感觉有东西往自己脚上裹。低头一看,是几张未烧化的冥纸,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飘过来的,正好吹到他的脚前头。
李楠赶紧抬脚,那些冥纸却像是粘在了他的脚上一样,怎么甩都甩不掉。李楠没有办法,只能蹲下身子,用手去拨弄那些冥纸。视线的一角却好像是没什么东西吸引着一样,越过驴车的一侧,看向远处的街面。朦朦胧胧的月光下,他似乎看见红花牵着一个小女孩儿站在那里,而那个小女孩儿依稀有些眼熟。
他不确定的揉了揉眼睛,眼睛却像是被火燎了一样,瞬间疼起来。李楠低叫一声,痛苦的跌坐在地上。旁边李安的父亲与小伙计李茂听见声音,也都围了过去。
“李楠,你怎么了?”
“对呀,这位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疼!我这眼疼!”李楠痛苦的呲着嘴。
“眼疼?好端端的这眼怎么会疼起来,这位公子如果不介意的话,能否让小的看一眼?”李茂随手变出一盏灯笼来,凑到了李楠的跟前。只见他的右眼,红彤彤的一片,就像是刚刚被烫了一般。
“这位公子的眼睛,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给蛰了。不过不要紧,咱们胭脂铺里有上好的药物,待会儿敷上一敷,很快就没事了。”李茂瞧了眼地上的冥纸,不着痕迹的用脚将其踢到了一
旁。
“可我刚刚只是用手揉了一下眼睛,怎么就会被蛰了?”李楠尝试着睁眼,可模糊的视线中,全是红彤彤的一片。
“小的刚刚注意到李公子好像是用手触摸过这地下的纸钱。”
“没错,我是碰过。”
“这制作纸钱,工艺虽简单,但上面用的一些东西,对眼睛却有刺激性。当然,寻常人碰了,也不会出什么事情,顶多觉得眼睛有些干涩罢了。这位公子,应该是属于较为敏感的那一类,加上这纸钱又有被焚烧过的痕迹,通了阴气,所以才会这般厉害。”
“真不愧是如意胭脂铺的伙计,小兄弟这知道的东西也不少。”李安父亲说着,又问了一句:“我家安儿的事情,也多亏了小兄弟,如今虽不及从前那般的聪明伶俐,可生活上已经能够自理,再过一阵子,给他寻门亲事,我这心也就放到了肚子里。今夜来的匆忙,等改日再登门致谢。”
“您客气了!”李茂说着,也回了个礼:“李安公子那边无事,便是最好的。”
李楠睁着半只眼睛,仔细的看了看李茂,这才想起,眼前这个小伙计竟是那夜驾着马车送四娘去李安家的人。于是也捂着眼睛说了句:“小生李楠,与李叔家的李安既是同窗,也是好友。”
“原来是李公子,小的李茂,与公子恰巧是同姓之人。”李茂回礼,开了胭脂铺的门,请众人进去。
李楠捂着眼睛,有些为难的看了看马车,说:“小生今夜与李叔冒昧前来,是来求医的。家母突染怪病,此时正躺在车上,难以行动。小生也是听李叔说的,说你家掌柜擅长治疗此等疑难杂症,这才前来。还请通禀掌柜的一声,免得待会儿刑掌柜她怪罪下来。”
“李公子多虑了,对咱们胭脂铺来说,不管是买胭脂的,还是看病的,上门既是贵客。这入了夜前来叨扰求诊的,李公子并非第一位,也绝对不是最后一位。方便的话,还请李公子将您母亲背着,一同进去。公子也瞧见了,我家这门并不宽敞,院内的空间更是有限,所以这驴车怕是赶不进去的。”
借着头顶的亮光,李楠看了看院内,确是地方不怎么大。于是硬着头皮,回到马车跟前,将母亲给背了起来。这人刚刚背起,李楠就觉得自己这后背上像是压了一座沉甸甸的冰山,不仅很重,而且很冷,冷到入骨的哪一种。再有就是母亲身上的那些水,竟也快速浸透了他的衣衫,落到地上。
“奇怪,这夜里也没见下雨啊,且我这车内原本也是干爽的,为何李老太太这浑身上下淌出这许多的水来。”李安父亲特意看了看自己的马,除了刚刚李楠娘躺着的那一块儿之外,其余部分也都是干爽的。
李茂提着灯笼笑了笑:“这世间有许多离奇的事情,都并非常理可以解释的。”
李安父亲点了点头,因为他想起了儿子李安的怪病。看了看胭脂铺的大门,又看了看趴在李楠背上沉睡着的李楠娘,略微想了一下,便告辞了。
李茂点点头,也并未挽留,只将李楠与他的母亲一道带回了院子里。
李茂提着灯笼在前头引路,李楠则背着母亲跟在后头。因为母亲太沉的缘故,所以他的背被压得很低很低,剩下的那半只眼睛,也只能看着地上。灯笼的光影,随着冷风忽忽悠悠的晃动,在光影中,李楠惊讶的发现,在他的后背上,母亲的身上,竟还坐着一个人。
因为是倒影,所以看不清楚那人的面目,只依稀瞧出是个身形纤细的女人。
李楠的心缩了一下,他停下脚步,强扭着头,往后背上看去。
因为是侧着头,所以他最先看见的是母亲半是昏睡的半张脸,而再往上的地方,就不看不清楚了。李楠轻微的松了口气,正想抬脚,却听见后背轻悠悠的传来一个声音。
“相公!你在找什么?”
李楠脚下一软,跟着倒在地上,背上的母亲也被重重的摔了下来。
“哎呀我的李公子,您这是怎么了?”李茂听见声音,慌忙的走过来搀扶:“这天黑路滑的,您还背着自己的老母亲,怎么也不小心一些?当然,也怨小的,这灯笼是小了些,影影绰绰的让公子您看不清楚路。”
李楠惊恐的睁着眼,感觉有一双手,正顺着自己的脊背慢慢的,慢慢的往上攀爬。那凉意,从自己的尾椎骨一路向上,最后停在他的脖颈处,而原本应该在他后背上的母亲,此时却被摔在一旁。
李楠惊恐的想着,如果自己背后的那双手不是母亲的,又会是谁的?
“相公!你在找我吗?”
红花软绵绵却带着一丝凉意的声音钻进李楠的耳朵里,他僵硬着身子,不敢回头,更不敢转身,只觉得有个柔软的舌头正轻轻的划过自己的颈部,然后朝着自己的脖子里吹气。
“相公!我是红花,你当真忘了我吗?”
红花的一双手,温柔的握住了李楠的脖子。跟着,是红花的头,她像是柔软的蛇一样,竟从他的后背绕到了前面,那笑容既是他熟悉的,又是他陌生的。她的目光,与自己平视着,嘴角微微上翘,说了句:“相公,你来下面陪红花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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