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其妙被人给扇个巴掌,李楠娘顿时被扇蒙了,她躺在地上,眼睛直愣愣的看着屋顶,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
被扇过的脸颊,火辣辣的疼,这种感觉,跟她扇别人的时候完全不同。那个时候,她疼的是手掌心儿,可心里是无比痛快的。
卧房里的灯烛忽然亮了,李楠娘看见自己那早已经过世的婆婆坐在床上,死男人大奎则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站在婆婆身旁。婆婆的眼神,完全不似记忆中的和善,而是冰冷的,阴毒的,就跟蛰伏在草窝子里的蛇一般。
李楠娘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压着声音喊了句:“娘!”
“嗯!”老太太不悦的嗯了声,用手指了指外面的厨房:“这都啥时候了,还不赶紧给大奎做饭去?另外,那院子里柴多久没劈了,天越来越冷,难不成你想冻死我们娘俩儿。还有那水缸,咋是半缸子的水,天亮之前,你若是挑不满,这饭就别想吃了!”
李楠娘窝着一肚子的火,可这会儿她面对的是两个死鬼,不是活人,纵然有火也发不出,有话也不敢讲。只能闷闷的应着,去厨房做饭了!
做饭的空挡,她还时不时用眼角的余光往外瞄瞄。死鬼婆婆就坐在她的卧房里头,死鬼男人则是一声不吭的跟着她,跟个监工似的。
做好了饭,就去劈柴!用手去拎那大斧子的时候,差点闪了腰。李楠娘有些奇怪,以前看红花劈柴的时候,也没觉得这斧子重啊。可眼下,这斧子握在她手里,就跟提着几十斤的铁块儿似的。一斧子下去,柴没劈到,却差点劈到自己的脚。
她委屈的直掉眼泪,可死鬼婆婆还在后头不依不饶的催着她。
一根、两根、十根、十二根……等李楠娘劈到第十八根的时候,她听见了鸡叫声。
都说恶鬼怕天亮,李楠娘用眼睛去瞄死鬼丈夫,果然,他的脸上有了些许变化。跟着,是死鬼婆婆有些不高兴的声音:“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汤做的甜了,菜做的咸了,这馒头也蒸的硬了。明日若还是这般,我就让大奎好好收拾收拾你。大奎啊,你也得记住,这媳妇就不能对她好,不能听着她的,由着她的,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李楠娘气闷的咬着嘴唇,两只手上全是劈柴给磨出来的水泡,此时也疼到了心尖里。
死鬼男人和死鬼婆婆终于离开了,李楠娘长出一口气,身子软软的跌到了地上,然后张开嘴,嚎啕大哭。
哭着哭着,就觉得头上一阵发凉,睁开眼,才发现是儿子李楠。
“楠儿!楠儿!你可救救娘,可要为娘做主啊!”
“娘!你是不是做梦了?”李楠手中拿着一块浸了冷水的棉布:“娘是梦见了什么?怎么在睡梦中也哭的如此厉害?”
“做梦?”李楠娘抹了把脸,这才看清楚,原来她还躺在自己床上。
李楠娘稍稍回了回神儿,抬起手来看了看。手虽然有些疼,可并没有劈柴磨出来的水泡。她又快速的扯过来衣裳,披着去院子里看了看。那院子里,却真真的又十八根劈好的柴火,灶台上也的确是搁着锅,里面有做好的饭,但早已经凉了。
“是真的!都是真的!”
李楠娘惶恐的呢喃着,头上也跟着渗出一层的冷汗来。两条腿,更是发软,站都要站不稳了。
“什么都是真的?娘,你在说什么?”
“没……没什么!”李楠娘靠着灶台,虚弱的喘了口气:“楠儿啊,咱们有多久没有去看过你爹跟你祖母了?”
“许多年了吧?儿子也跟娘提过多次,可娘说,爹跟祖母早就化成灰了,没有必要去祭祀。”
“娘说过这种混账话吗?”
李楠原本想说是的,可看娘的表情又有些奇怪,于是将那两个字闷在了心里,没有吭声。
“虽说你爹不是什么显赫的人物,也没能跟咱们俩儿带来什么荣耀和好日子,可他总归还是你爹,给了你一条性命。娘说没必要去祭祀,你这当儿子的就当真不去了。这知道的,说是你没有体会娘的深意,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娘教着你不孝呢。”
“家中的银钱都是娘在管着,也是娘自己说的。儿子若是去祭拜爹和祖母,还得花钱买祭品,倒不如省下来给娘你买块儿肉吃。”李楠心中,也有些不大高兴,他看着母亲那张略显刻薄的脸说:“且不说是儿子的爹跟祖母,就是红花的爹爹,儿子的岳父去世时,您都不让儿子去。不仅不让儿子去,就连红花,您都只让她空着手去。娘,天底下没有像您这般节省着过日子的。”
“娘这还不是为你好!再说,什么岳父岳父的,红花她早就被你给休出李家了,就算做了鬼,她那死鬼爹也跟咱们李家没什么干系。”李楠娘骂着骂着,这身上的力气也就回来了些:“赶紧去买些东西,咱们去看看你爹跟你祖母!这眼瞧着都快要过年了,也总不能让你爹跟你祖母在那边对付不是?”
“除了爹跟祖母过世的头三年,剩下的这些年,不是年年都在对付吗?”李楠嘴里回着,人却是动也没动:“儿子也跟娘你交个底。之前你给儿子的那些铜板和散碎银子,一部分让儿子给买成了米粮,剩下的给娘买成了药酒。眼下,莫说是给过世的爹和祖母买祭祀用的东西,就是儿子读书用的纸和笔墨都要没钱买了。娘你若是真想让爹和祖母过个好年,就自个儿先想想办法。娘这边若是没有别的事情,儿子先读书去了。”
“让娘想办法?娘一个老婆子,能有什么办法?”
“以前家里没钱使的时候,娘都是让红花去想办法。红花也是女子,她既能想到办法赚钱,娘也应该可以。”李楠也变了脸色:“还是娘之前说的,说儿子只要专心读书,安心科考就行。至于家里这些柴米油盐的事情,不需要儿子操心。昨个儿去买米粮,已经算是儿子心疼娘了,这赚钱的事情,暂且就由娘你来想办法吧!”
“你这个不孝子,是不是让娘也学着那红花,去给人浆洗衣裳?”李楠娘用手指着李楠。
“若是娘还有别的办法,也行!”李楠的目光也随之变得冰冷起来:“爹和祖母刚去的那些年,娘不也找到了办法养活儿子吗?如今,就再辛苦辛苦娘,等儿子考上了状元,做了大官,自然会补偿的。”
这满肚子的怨气和怒火,在听见李楠这最后一句话时,全部烟消云散。李楠娘陪着笑说:“也不是娘存心要跟你生气,实在是娘年纪大了,也做不了那些粗活了。你想想你小的那些年,娘的日子过的多难啊。先是你爹意外去世,接着是你奶奶,家里又穷的叮当响,娘还不是硬撑着把你拉扯长大,给你娶了亲。
不过楠儿你说的也对,你将来是要做大官的人,是要给周家做女婿的人,这个身份出去做工,显然也是不合适的。你放心,银子的事情,娘来想办法,绝对不会叫你委屈的。”
“娘还有什么办法?”
李楠娘扯了扯嘴角:“娘那里还有早些年积攒的首饰,虽说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拿去当铺,也还能换些银子,应应急。周家那边的事情,你也要上点儿心,只要这事儿成了,咱们娘俩也都不愁了。”
周家的事情,李楠早先听娘提过一次,也暗自上了心。他半生穷苦,原本指望着科考改变命运,可眼下,老天爷却把另外一个更好的机会摆在他的眼前。当官必然是好,可像他这般小门小户,背后又没有什么根基的人,就算考上了头名状元,也还是要被安置到外头的。
运气好些,能到偏远一点儿的地方当个州府,运气若是不好,补到某个七品县令的位置上也有可能,而且家中无权无势,想要再往上走,几乎难如登天。
洛阳城中新来的那位谢玄谢大人就是例子。状元及第,仍被外放多年,若不是依着谢家的人脉,如何能够回到京城,坐到如今的位置。当然,他李楠与谢玄还是比不得的。谢家虽在朝中没什么紧要的背景,但仍属于名门望族,就算只是个七品县令,也能不愁吃喝。他呢?倘若真做了七品县令,只怕一辈子都要苦哈哈的守在那个地方了。
所以与其当官,倒不如听着娘的,去做周家的上门女婿。周家既有官家背景,又有多处产业,就算他吊儿郎当的混日子,也能过的滋滋润润的。
李楠心中虽这样想着,可脸面儿上仍做出为难的模样:“周家的事情,儿子还要再考虑考虑。毕竟是娶妻,这周家小姐为人如何,儿子还不知道,万一娶个不顺娘心意的人回来,岂不是叫娘为难。”
“周家小姐可不是红花那种乡野丫头,人家好歹也算是富家千金,知书达理的。娘早就帮你打听过了,这周家小姐的相貌,虽说在洛阳城里排不上第一,但却是在前三里头的。早些年,还传出消息来,说皇帝瞧中了周家小姐,只待她成年,便要赐给自己的儿子做妃子。后来体谅周家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才作罢的。你想想看,这宫里是什么地方?全天下的美人可都在里头藏着呢?倘若这周家小姐的相貌不够出色,焉能被皇帝瞧上。”
李楠心中蓦地一喜,嘴上却仍是掩饰着:“这都是以讹传讹,周家小姐的相貌究竟如何,外人怎能知道。”
“知不知道的,到时候你亲自去瞧瞧不就是了。”李楠娘捶打着自己的腰:“娘已经寻了个靠谱的人去给周家说亲了,就这两日,消息便能传回来。楠儿你,就等着做周家的好女婿吧!”
“那爹跟祖母的事情呢?”
“娘刚刚不是已经说过了,先寻些首饰出来,你去典当了,给你爹和祖母买些祭品,顺便也把这个好消息给他们说说。免得他们不省心,夜里也折腾娘!”
想到昨夜,李楠娘不由心中一寒,连刚刚说起周家时带来的那些好心情,也在瞬间荡然无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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