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运旅馆位于济南府西三十里,是一家新开不久的餐旅所在。
老百姓起名字嘛,就好根据一些个新鲜物件的诞生来起,济南府通了火车,什么铁运、铁道之类的名字就如雨后春笋一般呼呼的涌现。
加上自从早些年中央决定取消‘避尊者讳’这个规矩,对孩子起名都放开了管制之后,很多大明的新生儿名字也越来越有时代的味道。
十一月初五生的就叫‘圣诞’或者‘联生’,这是朱允炆的生日,取圣天子诞生或明联建立之意。
正月初四生的就叫‘国庆’,大明朝立国嘛。
这铁运旅馆不大也不小,三层楼高,离着济南城有些远,但离高速路口比较近,所以生意还算不错,多都是往来的商人,而且离城远,也就比较私密。
在二楼一处雅间内,朱文圻已经早早的在这里等着,雅间外,宁正把着门,张头张脑,直到视线中的转角处出现一个女人的身影,这才站好,负在背后的手微微带力,将雅间门推开一丝。
“朱代表,唐夫人来了。”
雅间里的朱文圻本就挺拔的脊梁又直了三分。
门外,又响起了宁正的声音:“唐夫人里面请,朱代表已经等您多时了。”
随着声音落下,门开,唐赛儿走进,身背后的宁正便又将门带上。
朱文圻已经起身伸出了手:“唐夫人你好。”
两人见罢了礼相对落座,朱文圻便开门见山的说道:“时间有限,客套的话今日不便多说,还是直说吧,唐夫人,你那边准备的如何了。”
“能有五六十人吧。”唐赛儿的脸色有些紧张,语气也有些仓惶:“可是殿下,就靠咱们这些人哪里能成事啊。”
容不得她唐赛儿不紧张害怕,因为朱文圻想要做的事,任谁听了都不得不惊呼一声天方夜谭。
朱文圻竟然想带人直接冲击山东承宣布政使司衙门!
满打满算,山东工会不过才一百多人,便是加上这些年唐赛儿暗中发展的心向工会的成员,也绝不过两百。
靠着两百人,造反?
在唐赛儿包括绝大多数人的想法中,冲击朝廷的省级衙门,这不是造反是什么?
“我们不是造反。”
似乎看出了唐赛儿的紧张与害怕,朱文圻反而还有心情笑出来:“什么叫造反?大明律里没有造反罪,只有意图分裂、颠覆国家政权罪,我们何曾想过分裂我们的祖国,又何曾想过要颠覆我大明的国家,我们只是冤有头债有主,找的只是山东布政使司!
山东布政使司代替朝廷行使权力,也确实代表国家不假,但是国家从来没有赋予过山东草菅人命的权力吧,因为他行使了错误的权力,所以我们找过去伸冤报仇,罪责是不是也就不那么大了。”
这大概是唐赛儿听过最可笑的诡辩。
这些年为了筹备这件事,人家唐赛儿也没少看书,对于他们即将要做的事,到底有多么严重心里自然是清楚的。
“就算我们不构成颠覆国家政权罪,但是,聚众冲击朝廷衙门一样属于冲击、危害朝廷衙门行为,衙门的守卫就将有权将暴民,击毙!”
唐赛儿继续劝道:“我们只有两百多人,人数太少了。”
“这种事,人少反而更好。”朱文圻依旧在笑。
见唐赛儿不懂,朱文圻也没有过多解释,而是说道:“冲击的当天,我将会走在队伍的最前列。”
唐赛儿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谁都知道,走在队伍的最前列,一旦山东布政使司衙门的守卫开枪,第一个死的一定是朱文圻!
二皇子都打算挡子弹了?
“我要赌一次,赌山东当局不敢开枪。”朱文圻有些无奈的笑了笑:“我相信我自己的判断,我相信父皇一直再等我,等我勇敢的站出来。
我不是一个勇敢的人,因为我的欲望太大,我心心念念想要窃取那至高无上的皇位,但现在我不打算卑鄙的窃取了,我要名正言顺、光明正大的去争取!如果我是错误的,就让子弹射进我的胸膛,结束我的生命。”
这一刻,朱文圻没有继续去喊那些虚伪的口号,也没有口口声声的满嘴仁义道德,什么为了人民的未来甘愿付出一切,而是用最真诚的语气实事求是道。
“历朝历代在权力的争夺道路上,没有不流血牺牲的,《建文大典》里已经写得很明白了,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也不是诗词歌赋,不能那般雅气谦礼,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向另一个阶级进行反抗斗争,必然会伴随剧烈的流血冲突。
官商勾结、草菅人命,视工人、农民及广大人民生命如猪狗无二,任由这般下去,人民如果还不勇敢的向这种罪恶说不,那么,只会让行凶者更加的肆意妄行,压迫和剥削只会更甚之。”
喘口气,朱文圻这才说起自己的计划:“我计划在八月初起事,而在这一个月内,我们将当年四通仓库失火案的真相传出去,引起舆论,也寻求更多人的同情,而后我们起事,如果当天有同情者参与最好,便是没有一旦我们出现了人员的伤亡,那也可以博取更多的同情了。”
“那,我们需要带武器吗?”
一句问,让朱文圻有些失笑:“我们有武器吗?”
唐赛儿脸上有些尴尬。
这都什么年代了,还以为靠着几把菜刀、锄头就能揭竿而起?
“山东布政使司衙门驻守着两个百户,随时还可以调动济南府外山东省军区的兵,他们有四六式燧发枪,有四五式破甲手榴弹,甚至还有两个满装四二式大炮的炮营,别说我们两百人了,就是两万人、二十万人,都不是这支驻军的对手。”
朱文圻苦笑:“更别说这只是省府地方军,明联的东北战区正规军随时可以走河北来山东镇压,北京还有全明联最精锐的中央戍备集团军,便是山东全省皆反,又哪里是这几十万正规军的对手。”
实力的悬殊已经不能用天壤之别来形容朱文圻即将要进行的起事了。
“但是朝廷是不会进行大规模镇压的。”
朱文圻宽了唐赛儿的心:“都是同胞族裔,历朝历代的统治者敢大规模屠杀百姓镇压动乱,独我大明不敢如此。”
“为什么。”
“因为我的父皇。”说起朱允炆,朱文圻的语气永远都带着敬仰:“他的心里装着人民,时时刻刻的装着,他说过,对于人民内部的矛盾,要用教育的方式、批评的方式来解决,绝不可以用压制、惩罚的方式,遇到人民的不满,我们应该倾听而不是像旧王朝那般,脸上带着凶狠的表情手拿砍刀。
大明人民制造出来的武器装备在大明人民子弟兵的身上,就永远不会对向大明自己的人民!”
“所以”
“所以起事那天,我们只带两样东西。”朱文圻伸出了两根手指:“君父的画像和《建文皇帝语录》!”
一张画,一本书。
这大概是历朝历代起事行为中,最没有杀伤力的起事装备了。
“我们靠的是文斗,而不是武斗。”
朱文圻沉声道:“口号和呐喊就是我们最强有力的武器,比枪炮子弹更甚之!”